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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傾之後,王醫婆便停了手,小丫鬟又端了熱水來,請她淨了手。
杜嬤嬤請了王醫婆落了座,又看著端了熱茶上來,才笑道:“這麽快?這法子倒比艾灸好,省得姑娘洗完澡,又要聞那股子煙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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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西嬌俏地拉長聲音道:“嬤嬤,我就是喜歡聞那股子艾香氣嘛。”
王醫婆笑道:“原是各有各的用途,這個每日捏上三五遍即可。”
秦念西笑著點頭道:“果然有點子神清氣爽的意味,多謝王娘子了。”
王醫婆雖有些癡,卻不是個傻子,自杜嬤嬤到觀中把她帶到這院子裡,所經一切,加上眼前這姑娘不經意間,顯露出的那些對醫理的分析。而且這姑娘肯定不是到觀中求醫的病人,這處院落極像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
可這院落,竟是毗鄰以醫道聞名的萬壽觀。而且那道齊法師,應是與這家關系非同一般。那這姑娘,只怕也不是一般人。
王醫婆忙擺手道:“今日奴家怕是班門弄斧了,姑娘剛說的那幾句話,能不能再對奴家說說。”
秦念西笑著把之前說的那番醫理又說了一遍,聽得王醫婆眼睛大亮,點頭如搗蒜般道:“奴家阿娘教奴家這法子的時候,隻說了怎麽做,能有什麽效果,可沒說過為什麽要這麽做。今日姑娘如此一說,倒讓奴家如醍醐灌頂一般,姑娘想是知道這法子?”
秦念西搖頭道:“原是在哪本醫書裡看過一眼,但隻說民間有此法,並不詳細,今日親身體驗了一回,倒要多謝王娘子。”
王娘子眼中亮光更甚,只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哪本書?姑娘可否借奴家一觀?”
秦念西失笑搖頭:“原應是本類似收集了許多民間偏方,甚至有些神怪之說的書,所言這捏脊之法,就我才剛說的那一句……”
秦念西見得王醫婆眼中亮光變成失望,轉了轉眼珠子道:“不若這樣,王娘子隨我來,看看我這裡有沒有什麽你想看的醫書。”
王醫婆立時興趣盎然,卻又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跟在秦念西後頭,邊走邊道:“姑娘勿怪,奴家有點著相了。原是,哎,不怕姑娘笑話,奴家在去同州醫館之前,沒看過基本醫書,就是看,也看不太懂……”
原來,這王醫婆學醫的過程,也和天下醫婆都差不多,是跟著阿娘走東家串西家學出來的。王家阿爹原是個貨郎,極喜歡吃酒,王醫婆五歲上頭,便因為酒吃多了,挑著貨郎擔子,失足掉進河裡,淹死了。
後頭王家阿娘便靠著那點微末手藝,養活大了女兒。到王醫婆十三四歲的年頭,王家阿娘因吃夠了那看人眼色討生活的日子,就總想著給女兒找個好人家。
可托媒婆上門來說親的,不是瘸子傻子就是鰥夫,最好的,也就是那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只等著娶了王醫婆進門,靠著她的手藝,就能換得銀錢米面進門。
王家阿娘每回聽那媒婆說得眉飛色舞,就跟著喜上眉梢,等出去打聽了一圈再回來,就面如鍋底。
到得王醫婆十六歲上頭,終於有一天,王醫婆用大笤帚把那媒婆趕出了門,媒婆直站在她家門口的街上,罵了一個多時辰。
王醫婆含著眼淚行了那自梳之事,以死相逼,從自家阿娘手裡接過傳承,卻只是學會了怎麽做,可要說深層次的醫理,還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
又過得兩年春上,那王家阿娘染了場風寒,又因心鬱難消,竟一病不起,不過幾天功夫,就去了。
自此之後,那王醫婆就報了女戶,在羅山城裡,做起了醫婆。自此之後,王醫婆那性子也越來越孤僻,雖然在啞科和婦人科頗有些名氣,卻沒什麽人願意待見她。
後頭出了事,雖得了太寅和道齊的助力,脫了罪,但那羅山城,卻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太寅和道齊一商量,就把這王醫婆帶去了同州府裡的張家醫館,又托了那醫館的大夫,從頭開始學起了醫理。
王醫婆說完此節,正隨著秦念西進了一處極寬闊的敞廳,目之所及,一面闊大的牆上,打了一眼望不到邊的書櫃,從頂上到地下,盡數是書。
王醫婆自己都沒意識到,說著話兒竟打起了磕巴:“這,這都是醫書?”
秦念西依舊笑容滿面,隻搖搖頭,指著靠南的那一頭道:“不盡是,靠那頭那兩排架子上,俱是醫書,王娘子盡管去看便是。”
那王娘子順著秦念西手指的方向,往前緊走了幾步,想了想,又有些局促地回頭道:“這些,這些醫書,奴家都可以看?”
秦念西眼睛亮得跟水洗過一般,隻笑著點點頭道:“王娘子隨意便好,這屋裡的書,盡可一閱。”
看著王娘子一臉癡迷,秦念西笑著搖搖頭又道:“王娘子便在此處看書即可,若有何吩咐,隻管吩咐了小丫頭就是,阿念這裡還有些事,就先失陪了。”
那王醫婆卻一顆心都撲到了那些書上,隻胡亂點了點頭,便往那書架走過去。
秦念西有些愕然失笑, 想了想,又自走到桌案前,將那阿升和嚴冰的醫案從櫃子裡拿出來,隨意攤在了桌案上,抬頭看了看那王醫婆,眨了眨眼,又把其中一本攤到了書案對過的那張八仙桌上,才悄然走了出去。
到得門外,秦念西又招手喚了沉香,在她耳邊細細吩咐了一通,才讓她在那敞廳裡聽吩咐。
天氣晴好,聽說六皇子終於好了起來,有護衛小廝幾近康復的,便去了六皇子院中探望。
此時的六皇子雖渾身沒什麽氣力,卻也能靠在床頭的迎枕上,略略看會子書了。見得有從前常伴左右的小廝海豐進來,便問道:“你們那四個山大爺呢?”
海豐聽了,隻默不作聲,作為六皇子身邊的人,他自然知道,那所謂的四個山大爺,其實就是爺身邊的四座山,是伴著他們爺長大的四個小廝,是他們爺最倚重和信任的。
海豐雖垂著眼瞼,卻依然能感覺到六皇子充滿期盼的眼神,雖不想說,卻也不敢欺瞞,隻低了頭悶聲道:“爺,山哥,四個,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