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土地龍的徒弟?”
林城城點點頭說:“是的,也許他是感知到自己命不長久,不想一身絕學就此失傳,才草率的選擇了我。”
胡子沉默了半晌開口道:“既然這樣,那就來吧,別站著了。”
瞎子和文書沒有說話,都很自覺的讓開了一條道,示意林城城上前。其實他們也心存懷疑,就算土地龍真是她師父,以她這麽小的年紀也不可能學到探穴摸金的本事,但轉念一想,當下這種情況,她是不可能開玩笑的,沒有緣由的話她也不會亂說。
林城城徑直走進石階入口,環視了通道四周的情況,隨即從身上卸下背包,在背包右側的暗縫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黑色木盒,撥開木盒的金屬扣,輕輕一推木盒便開啟了,她從中取出三炷黑色香,胡子見狀趕忙遞上火柴,城城接過火柴把黑色香點燃,雙膝跪地,用兩手的中指和食指夾住香杆,大拇指頂著香的尾部,恭敬的安置胸前,又挺直身子跪在地上彎腰向裡面拜了三拜,嘴中念念有詞,一切完成後,她把這三柱黑色香恭恭敬敬的插在西北角的石縫中,又對著香拜了三拜,然後收拾好背包站起身來。眾人的目光被石縫中的黑色香吸引,只見焚燒的香頭緩緩升起三縷薄薄的青煙,妖嬈輕逸的身姿在半米高處匯成一縷螺旋的煙團,又好似感知到通道深處風旋的召喚,直直的向黑暗中飄去。
程瞎子開始相信林城城的說的話,他發覺那盛放黑色香的黑木盒一點都普通,看紋飾風格像是秦漢時期的物件,焚燒的黑色香更加證明林城城不是在裝神弄鬼,她的確在進行著摸金校尉的神秘儀式。
在中國傳統中,燒香是有章法可循的,家中或廟宇上香求事用的是黃草香,佛塔廟宇許願用粉色香,只有給死人冤魂燒的才是黑色香,雖然是三柱小小的黑色香,也引出了中國古代對顏色的崇拜史。
由於君權的至高無上,自古以來各朝各代就存在對顏色的崇拜。周朝的《禮記·玉藻》中記載:“衣正色,裳閑色。”意思是正色象征高貴,用於禮服,閑色就是間色,只能用於便服、內衣或平民的服飾,這說明,周朝的統治者從禮製等級觀念出發,用服裝的顏色劃分社會等級。到了後世秦漢兩朝崇尚黑色,唐朝又開始崇尚赭黃色,自此到清朝滅亡,黃色成了帝王家的專用色。其實從技術層面看,統治者崇拜的或許並不是顏色,而是顏色的稀缺性,越難提取的顏色,越能代表帝王君權的至高無上,獨一無二才是是高貴的象征。
焚香的顏色脫身於統治者對顏色的崇拜,源於宗教、神權和祭祀活動,在茫茫的歷史長河中,絕大多數的約定俗成都是自上而下的,上層社會的風俗習慣會影響下層社會的風俗習慣,上層社會的風俗習慣可能會隨著統治朝代的結束而結束,但下層社會的風俗習慣依然會延續下去,最終會形成一套完整的祭祀儀式,無論是求心安,還是祈心願,又或是省過失,都是一脈相承。
看到林城城站起身,胡子小聲的詢問,是不是可以進去了,林城城搖搖頭道,這只是第一步的祭拜,說著又向下走了幾步,定住腳步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回味什麽。
半晌,她回過頭示意眾人噤聲,又將耳朵伏在石壁之上,右手有節奏的輕擊牆體,咚咚咚,石壁發出陰沉的聲音,之後她側躺著把耳朵貼在石階上,右手再次敲擊石階。十幾秒後,她站起身子說,這地方十米之內有機關,
應該在石階的下面。 眾人面面相覷,半信半疑,摸金校尉也許懂得墓中的禁忌,可這隔牆辯聲的本事實在讓人無法相信,更別說是一個孩子。
林城城覺察出眾人的不信任,又無法為自己辯解,隻好沉默不語,轉頭將目光向胡子看去,她希望能得到胡子的認可。
胡子很敏銳的接收到林城城的信號,他明白作為領隊他此刻需要樹立起林城城的權威,即便林城城可能是錯的,他也必須冒險信任她,畢竟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想到這,他咳嗽了一聲道:“都別站著了,小神婆等著急了。”說完,他邁開步子,踏著石階向裡面走去。
“大哥,稍等一下。”
聽到老三的聲音,胡子止住了腳步,回頭看到老三抱著一個圓球似的石頭進了通道:“用這個向下滾,可以排除一部分機關。”
“你小子腦子還挺靈活,好,不錯。”
胡子接過圓石,放在石階上用力一推,圓石咕嚕嚕沿著石階向下滾去。石頭越滾越快,眾人側著耳朵聽滾動的聲音,一陣撞擊石階和牆壁的聲音後,突然轟的一聲,像是石階塌陷的聲音,再細聽,石頭並沒有停止,還在往下滾,大約十幾秒後,滾動的聲音消失了,隻留下一陣沉寂。
“怎麽沒聲音了。”胡子輕聲的問道。
“可能到頭了。”
“也可能沒到頭。”
瞎子和文書一唱一和,瞬時讓胡子心裡沒了底,莫非這又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通道,和地下塔一樣?
林城城道:“胡大哥,讓弟兄們在外面等著吧,探墓不是打仗,不是人越多越好,人多眼雜反而更容易觸碰機關。”
胡子點點頭說:“好。”
探墓四人隊打著照明沿著石階向下走,轉了兩個彎後,在不遠處看到了塌陷的石階,走近發現這塌陷的坑並不是很寬,只有兩米左右,向下看,是一個方正的坑洞,足足有七八米深,洞壁上伸出無數條粗壯的根系,犬牙交錯,虯曲攀緣,遮擋了向下察看的視線,向下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洞底微弱的反光,有反光說明坑底應該有水,而這些粗壯的根系向下舒展的目的是為了吸收水分。
胡子道:“這下面應該有個淺水灘。”
瞎子探著腦袋向洞下看去,沒有看到掉落的石階,他突然意識到,這洞底的水不會很淺,至少有兩三米深,否則這麽多石階落下去,怎麽可能看不到一絲痕跡,仿佛憑空消失了似的,另外還有這麽多根系需要吸水,如果僅僅是個小淺水灘,怎麽可能滿足這麽多粗壯根系的供水。
“老程,別看了,一個小破洞有什麽好看的。”
“我看到這些根系上長了很多球狀的東西。”
“有什麽好稀奇的,那是根系的瘤菌。”
這第一個陷阱看起來並沒什麽技術含量,只是一個普通的坑洞而已,洞底甚至連尖刺都沒有,實在稱不上一個合格的機關,就算真的失足掉進去,也只是掉進水裡,也不至於摔死,至少還能抓著根系爬上來。
探墓隊跳過坑洞繼續向下走,沒走幾步,林城城說:“敲壁辯聲只能聽十米左右,現在超出十米的范圍了,我需要再聽一次。”
瞎子疑惑道:“你這敲壁辯聲的絕技我可以理解,我不明白你深吸一口氣是在做什麽。”
林城城笑道:“我師父說,不同的環境有不同的氣味,這氣味中包含了很多東西,有金屬的氣味、泥土的氣味、死人的氣味還有毒瘴的氣味,外面的世界太紛雜,氣味也複雜,不好分辨,但墓中的氣味就簡單多了,只要記住對應的氣味,就能用鼻子在未知的領域裡提早探知危險。”
瞎子拱手說:“高手,我服了。”
“其實我就學了一點皮毛,最膚淺的敲壁辯聲和聞氣探墓也是時靈時不靈的。”
胡子驚訝道:“虧得我這麽放心大膽的向前走,原來你也有瞎蒙的成分。”
曹文書用燈照著胡子的臉說:“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沒有城城你能走到這裡來?搞不好你就掉進剛才的洞裡,萬一再跳出來黑蛇就把你咬死了。”
胡子一把推開照明燈道:“你大爺的,我開個玩笑不行嗎,城城和誰最親,你不知道嗎?”
林城城突然正色道:“兩位大哥別鬧了,我好像聞到了陌生的氣味,就在前方。”
胡子一怔,問道:“什麽氣味,死的還是活的?”
“活的,氣息很濃重,像是一隻龐然大物。”
瞎子和文書突然意識到,這通道或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深,如果前方就是終點,那通道也就不到二十米,再加上通道的蜿蜒曲折,直線的深度不過十米左右。但在此刻,他們關注的重點不是這通道有多深,而是地下的龐然大物究竟是什麽東西,他們想到了兩種可能,一種是聚集在一團的的小生物,另一種就是城城說的龐然大物。
無論碰到哪一種生物都可能是一場噩夢,兩相比較,他們更希望底下是一隻龐然大物,地下塔的黑蛇雖然小,但它們聚集起來就是無敵的存在,一旦群起攻擊,就能瞬間秒殺獵物,反觀那些龐大的生物,卻只能棲息在大空間裡獨來獨往,它無法通過狹窄的通道追殺獵物,只要獵物反應足夠快,就能迅速跑進通道,逃出生天。從生物的進化史看,體型龐大的生物大多數是沒有毒的,而那些體型弱小的生物卻大多數都帶著劇毒,造物主是公平的,她給了老虎利爪,給了猴子敏捷,給了豹子速度,每種生物都是獨一無二的。
“怎麽辦,還繼續向下走嗎?”
林城城畢竟是個小女孩,縱然有探知未知領域的本事,也還是會害怕。
胡子對瞎子和文書說:“讓城城跟在你們後面,我們子彈上膛以防不測。”
“好,我這次帶了火油,萬一再遇到黑蛇我燒死它們。”
“老曹你這次扔準點,上次差點把我頭髮燒了。”
“你放心,這次我來扔,保證燒你頭髮。”
“瞎子,你大爺的。”
看著三位大哥向下走的背影,林城城感到非常不安,她雖然不能確定這下面的生物是否有攻擊性,但可以確定絕對藏有一隻龐然大物,她很清楚,剛才感知到的氣息不是聚集成團的小生物發出的,成群的生物發出的氣息應該是雜亂無章的,不應該是單一的氣息,而且這氣息聽起來深沉又綿長,像存活了上千年的生物發出的。
林城城本來已經有了往回走的想法,可看到三人的一意孤行,也隻好端起槍憂心忡忡的向下走去。所幸自己的槍法和身手還算不錯,跟上去也許能幫到他們,在危機時刻還能救他們一命,也算報答收留之恩。
胡子帶著隊沿著石階向下走去,大約走了十幾米遠,發現前方的石階消失了,看來是走到了通道的末端,胡子舉起照明燈向外面望去,看到外部環境朦朦朧朧的,略微混濁的空氣中漂浮著絮狀的雜質,與通道相接的是一個十分開闊的平台,正準備走出通道,突然迎面吹來一股奇怪的氣流,腥味很重,味道很衝,嗆的人好半天睜不開眼睛。
瞎子說:“我好像看到一個龐大的怪物擺動著身子扇起了一陣風。”
“這麽嗆眼睛的風,你是怎麽看到的?”胡子一邊揉眼睛一邊說。
“我的眼睛還怕嗆嗎?”
“你大爺的,我忘了你是瞎子了。”
瞎子看到了怪物,這讓胡子和文書變得謹慎起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林城城探知的結果是正確的,只是曹文書對這結果深感不解,按理說,山底洞穴中棲息著如此龐大的怪物,坊間野史趣聞應該有流傳和記載才對,除非它是上古生物,在地球經歷滅種災劫時,躲藏在洞穴深處逃過一劫。可就算如此,那龐大的身軀,如何在洞穴中獲取充足的食物呢,況且無論體型多大的生物,也都是有種群的,除非它是將要滅亡的物種,否則只要有一隻存在,必然還會有很多隻存在,想到這些疑惑很快就能得到解答,曹文書內心竟然有些小激動。
瞎子問林城城能不能探聽怪物的具體位置,要是能知道它的位置,他們就能提前做好準備,以免遭受怪物的毒手。
林城城搖搖頭,表示做不到,因為裡面的環境太複雜,氣味很亂,她已經嘗試過探聽,可是受到紛雜氣味的干擾,她也無法辨清真偽。
胡子讓他們三人站在原地不要動,要獨自進去查探情況,
文書掏出繩子將胡子來了個五花大綁,這樣就能在怪物襲擊之前,合三人之力把胡子拖回安全區,林城城看著胡子身上的繩子說,想法是好的,可這綁法不好,華而不實,說著走上前使用軍隊的捆綁方式把胡子重新綁了一遍。
胡子抬抬腿說,綁的可以,至少不卡褲襠。
文書輕輕一推說,好了,你可以去送死了。
胡子右手端著槍左手打著照明,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通道,他站在通道延伸出的平台向前望去,腳下平台只有七八米長,前方的水潭與平台相接,水面比平台低半米,靠近平台邊緣,循著光柱向前方望去,只見一根直徑五六米的的藤根像吸血牛虻般直直的插入水中,順著粗壯的藤根向上看,粗壯的滕根慢慢舒展開,變成無數條擰結纏繞的藤根,只見它越往上攀爬越舒散濃密,到了十幾米的高度時,數不清的滕根覆蓋了整個頂部空間,像草原上的蒙古包一樣。
望著頭頂的“蒙古包”,胡子忽然感到無窮的壓抑感,那無數條如觸手般的藤根,張牙舞爪,仿佛隨時會伸下藤條把自己掠走。胡子打了個冷戰,放平照明燈向平靜的水面望去,眼前的水潭更是渾濁不堪,腐爛的根藤混著動物的屍體化成的絮狀雜質,飄飄蕩蕩的浮在水面,再靠近一些,胡子看到水面上升騰起飄忽不定的藍色氣體,輕輕的聞了一下,沒想到這氣味竟直衝天靈蓋,瞬間提神醒腦,幾乎可以確定,剛才嗆眼睛的氣流就是它。
胡子抬起照明燈向十幾米開外望去,隱約中看到了斑駁陸離的石壁,燈光照射在水面,再反射在光滑的石壁上,影影綽綽的,可惜距離太遠,燈光的直射距離有限,不能看清楚石壁的太多細節。
曹文書輕輕拽了下繩子說:“胡子,發現什麽了沒有?”
胡子轉身說:“根本沒有怪物,興許是瞎子看走眼了。”
聽到胡子這樣說,三人整理好行裝,邁步向平台走去。剛走幾步,文書突然壓低嗓子喊道:“後面!胡子!你的後面!”
胡子看到瞎子和城城的臉色變的扭曲,開始意識到身後可能出現了什麽東西,他猛地轉過身去,看到平靜的水面上正緩緩的浮起一座黑色的“山丘”,越來越高,越來越大,胡子的腦海中浮現出鯨魚的身影,難道這是一頭鯨魚?
胡子腿軟了,一時之間竟然忘記逃跑,曹文書三人手裡攥著繩子卻不敢拉,敵不動我不動,既然這怪物沒有主動發起攻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胡子一點點的挪動腳步,先拉開安全距離,因為胡子距離怪物太近了,如果貿然拉動繩子,誰也不能保證這怪物的攻擊速度。
胡子反應過來,開始慢慢向後挪動腳步,看著這怪物將腦袋從水底露出,胡子也止住了腳步,他目不轉睛的瞪著這龐大的怪物,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下一秒它會張開血盆大口將自己吞下去。
眾人抬起頭看著這怪物,不禁在心裡感歎,連腦袋都有三間屋那麽大,那整個身子得有多大啊,實在不敢想象。
“巨鯨”緩緩的翻開了眼皮,露出了藍紫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這些不速之客。
胡子突然停止後退的腳步,像著了魔似的朝“巨鯨”走去,眾人驚異的發現,“巨鯨”張開了黑洞洞的大嘴,正等待胡子自覺的走進它的嘴中。曹文書他們大聲的呼喊,胡子卻像聽不見似的繼續向黑洞走去,只剩一步之遙就踏進“巨鯨”的嘴中。
他們不知道的是,胡子此刻看到了一幅奇異的景象,他看著“巨鯨”深邃的眼睛,深沉如蔚藍的大海,仿佛置身於海洋漂流之中,瞬間思緒紛飛,身輕如燕,意識也變得模糊,他蕩漾在無邊無際的洋流中,無拘無束,又瞬間飄到一個山谷,谷中是一片黃金花海,花海叢掛滿了金銀珠寶,他開心的向花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