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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豪士歌》第5章 有道
  微冷的山風繞過山崗,迎頭直直地拍打在三人的臉上,

  “阿嚏···”

  那樵夫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初時的酒意已是去了大半,悻悻地揉了揉鼻子後,摸了摸胯間的柴刀,一指輕扣,又用余光掃了掃身邊的兩人:

  書生走在他旁邊,書策卷握在手,眉頭蹙起,不發一言;那小童在他身前大概一步的距離,踢著一顆地上的石子,也並沒有說話,徐徐前行。

  他撇了撇嘴,慵懶地伸了個腰,打著哈欠,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地又說道:

  “至於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失手了。”

  小童止住了步,冷眼看了一眼樵夫,又淡然閉上,仰面呼了一口濁氣,乾裂的嘴唇微微抖動,想是並不願在他身上做過多糾纏,側過身子,又問道書生:

  “除卻車裡的人不談,單單是對上那小和尚,先生有幾分勝算。”

  書生眯了眯眼,緩緩伸出了一指豎在胸前,

  “呵,原來連先生也不過才一成。”小童慘然地笑了笑。

  書生搖了搖頭,將那遞出的一指又收回,

  “我的意思是,一成也不到。”

  “唉···”

  書生突然驚覺地朝後方望了過去,但是除卻如碧波般層疊的樹木,卻是空無一物。

  “有人?”小童試探性地問道,連那原本懶懶散散的樵夫都挺直了腰身,一手悄然摸向那把柴刀,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許是我看錯了吧。”書生卻是搖了搖頭,提步又行。

  但三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在距他們不遠處一棵大樹上,有一人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行跡。

  那人站在樹影之後,黑暗遮住了他的容貌,隻可見其一手輕撫著樹乾,而雙腳竟是離奇地懸停在了半空,就這樣漠漠地看著,一言不發。

  ···

  日頭早已高升,山中的林霧也隨之消散,馬車依舊緩慢地行進著,小和尚盤坐在車頭,閉目仰面沐浴著陽光,看樣子很是愜意。

  突然,他沒來由地歎了口氣,扳起手指不知道在算些什麽,嘴裡還念念有詞:

  “一,二,三···六,七。這已經是第七次了,”

  “師父呀,你說他們怎麽就這麽能熬呢?打又打不過我,講理的話又說不過你,也不知道費這勁幹什麽,真是的。”小和尚像是有些頭疼,撓了撓自己的光頭。

  “那可不是。”車裡的人輕聲應道。

  “對吧對吧,師傅你也這麽覺得對吧。”

  車上的簾幕被人掀起,小和尚也聽到了些聲響,向後轉過了頭,緩緩地,一張寫滿歲月的面孔從黑暗中顯露了出來,那人留著跟小和尚一樣的光頭,只是由於長久未曾修剪,頂上又新長出的一茬已成了青色,短短平整的樣子,像是野火焚燒田地後的余燼。

  他微眯起雙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咧著嘴又笑道:

  “我的意思是說,你要是能有他們一半的性子,也不至於到現在還要偷著為師的袈裟來穿。”

  小和尚並不是很高興,嘟了嘟嘴,一轉目光,又瞥到了車子裡的另一個比自己還要小上幾分的人兒,

  正四腳朝天,酣然大睡著,而嘴角流瀉而出的口水,已是沾濕了整個枕頭。

  他頓時醋意上湧,酸溜溜地哼唧了一聲:

  “他倒是睡得安穩。”

  老和尚隨他的視線也看了過來,微微的一笑,乾癟的臉上瞬間就打起了皺,像是鄉間枯竭後的田地。

  “少年有夢,不怕長夜難眠,一夜做不盡的,多做幾夜就是了。”

  老和尚這樣說著,兩手輕輕交疊在身前的佛龕上,神色裡透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地令人舒心。

  但小和尚像是看不過他的淡然,眉頭橫了橫,冷冷的目光又落在了他手上。

  那紅木作成的佛龕,四裡皆被鏤空。

  縫隙間,點點的青芒漏出,幽微地閃著毫光。

  冷風掠出,明滅地更加可憐。

  ···

  清靜素樸的房舍之中,縷縷青煙齊升。簷下軒窗半開,窗外樹葉夾雜,掩映著一陣的光輝。

  清風浮動,光影遊移,樹影斑駁變換,牽引煙雲繚繞。

  靜室之內,蒲團之上,

  正是林飛白與陸行歌,一老一少的兩人正襟端坐,遙遙相對,卻被一張屏風隔斷了視線。

  陸行歌好似得大解脫,而林飛白卻像是在活受罪,時不時地扭動著身體,

  許是聞不過那焚香的味道,他皺了皺眉,剛欲張嘴,前人卻是先他一步提了出來:

  “靜心,凝神。”

  那林飛白很是不滿意這個回答,小嘴一撇,整個身子順勢直接癱倒在了蒲團之上,像極了一個無賴討價還價時的姿態,伸著懶腰,對著陸行歌說道:

  “能把窗子關上嗎?不然我不好集中精神。”

  沉吟了半晌,他看不清前人的動作,但明顯感覺到陸行歌微睜開了眼,反問道:

  “是煙嗎?”

  “不,是風。”林飛白搖了搖頭,回應道。

  “也不是,該是心。”陸行歌糾正了他的話。

  “心?”林飛白又端坐了起來,竊聲自問道。

  老人也並不回答,因為他知道不是在問自己,雙眼又是一閉,再沒有了後話。這世間總有許多的事,還是要靠自己去體悟。

  依舊是這間靜室中,依舊是這兩人,

  各自冥想,各有所得。

  ···

  時光流轉,又是傍晚時分,又過了一日的光景。

  而天邊此時也是日色西沉,薄暮近黃昏。隱隱間,已有幾分清冷的月華,傾瀉而下,盡數流進了一片長河之中。

  月白之下,長亭短亭,

  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正招呼著一堆同樣雍容富態的人群,走上了一條燈火通明的畫舫。

  一臉歡笑,一時忙碌,一身的疲憊。

  在接引了最後一位客人走上船後,他才算是勉強地卸下了經年造就的世故。他提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剛欲轉頭離去,身後又傳來一陣瑟瑟的笛音,哀婉低回,悲苦慟人。他展眼一望,臉上立即又簇擁起了笑意。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眼,他就猜出了吹笛之人的身份,遙遙地,對著那人拱了拱手。而笛音卻戛然而止,頃刻間,這座精美的畫舫之下,又多出了一大一小的兩人。

  年紀稍小的一雙狹長的秋水長眸在燈火的映射下閃著光,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巨物。而那年紀較長的,一手拿著竹笛,一手空握放在嘴邊,對著前人,微微地欠了欠身。不等他開口,那站在船板上的中年男子就先說了出來:

  “林大人能賞光下官的壽宴,令在下蓬蓽生輝呀。”

  “馮大人是太高看我了,今日就算是我不來,大人的這條畫舫,也該是光彩熠熠呀。”

  “林大人說笑了。”這位馮大人眉頭不經意的挑了挑。

  “我來的是不是有些遲了,怕是要掃了大家的興。”

  “不不不,您來的正是時候,大家就等您落座,就立馬開席。”馮大人趕忙解釋道。

  而這位自然是林致虛的林大人,點了點頭,拍了拍身邊女孩的後背,輕輕地說道:

  “姝彤,我們也上船吧。”

  女孩也是回過了神,牽著前人的衣角慢步向著船上走去。

  ···

  一場席宴開場,從來的道理都是,不是俗人忙著應酬勸酒,就是雅人在忙著吟詩作對,反正少有人是能夠吃飽了回去的。

  以後的事情無人知曉,但現在至少是這樣。

  “諸位,馮某能有今日的榮光,皆是仰仗了各位的照拂,因此,趁著小弟今日生辰,好好地向大家還一還這份情···”

  “懿昭兄說哪裡的話,能為你盡上我等的綿薄之力,也是榮幸之至啊!”

  “就是啊,就是···”

  ···

  林姝彤強忍著餓意,含淚聽著那些人把恭維的話說了一通,又好不容易等著那馮懿昭下了台,以為是終於要開席了,結果還沒來得及高興,另一位主事的人物就又走了上去。她頓時柳眉倒豎,一串罵罵咧咧的文字湧到了嗓子眼,但還是糾結於同樣坐在身旁的父親,最後也只是嚅了嚅嘴,無聲地咿呀了幾句。

  “他娘的。”

  林姝彤並沒有出聲,但有人代她說出了這一句。登時,她就有些錯愕,循聲向後望去,卻只見得一個留著一撮山羊胡子的道人,獨佔了一張桌子,肆意酒酣。她立馬來了興致,貓著身子,悄然地溜到了那道人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他,一頓胡吃海吃。

  那人瞥了她一眼,說是輕描淡寫,其實就是沒把她放在眼裡。突然,他漫不經心地來了一句:

  “看著我幹嘛,想吃就自己吃唄,難不成還要我喂你呀,明著告訴你,不可能!”道人刻意加重了最後三個字。

  但林姝彤卻並不在意,露出一臉小女孩表情好奇地問道:

  “你怎麽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那道人瞪了她一眼,女孩立刻就變了臉色,噤若寒蟬。而他自己卻憤憤地沉聲說道:

  “不會說話就別說,什麽是他娘的韙不韙的,我只知道,明明就是他做主人家的請我來吃飯,我既送了賀禮,吃他一頓又怎麽不對呢?”

  “道長原來也是個妙人呐。”林姝彤笑了笑,柔聲道。

  “誠如君言。”道人挺了挺身子,展露出滿面的油光,但手上的動作卻依舊不停,

  又見他掂起了一杯酒,微微皺了皺眉,轉頭又向仆僮吼道:

  “這樣的小杯子如何能喝得盡興,換大碗的來!”

  ···

  酒氣過三巡,月色又西沉。

  滿座貪歡一晌皆醉,一時竟是也顧不上了什麽禮數,撒潑打滾,什麽樣的都有。醜態畢露,滑稽盡顯。

  其間一名還算清醒的男人,輕輕地叩了扣桌面,身邊一名佩劍的侍衛就立刻為他斟上了一杯酒,遞與了他手上,

  男人接過了酒,理了理衣服,站起身來,夾帶著一臉笑意,疏朗地說道:

  “諸位,這酒也喝的是差不多了,值此良宵美景,不如由哪位賦詩一首,權當助興可好哇?”

  “金兄說的是啊,依我看就從你先開始吧。”不知是誰出於何種的心態冷冷地踩了這一句。

  那侍衛聽到這話,執劍的一手向上微微地抽動了一下,劍身顫鳴,幾欲出鞘。但那所謂的金兄卻是不怒反喜,像是故意在等著別人說出這話一樣,腆著臉又說道:

  “好,承蒙各位抬愛,那在下就獻醜了。”

  只見他略微地沉吟了幾分,說道:

  “金某不才,偶得了一句,權且念與諸位,不足之處,還望雅正。”

  他故作姿態,抬眼朝著窗外望了望,又道:

  “珠簾梨花斜帶雨,琉璃彩飾風牽衣。

  折柳不起故園意,伊人淺笑不拘泥。”

  一首吟罷,眾人先是一愣,然後便是一片雷鳴,雀躍喝彩,不絕於耳。而他本人也是展顏歡笑,拱手欠身,一時無二。

  “哈哈哈哈哈哈…”一陣極具嘲諷意味的笑聲從人群中傳了出來。

  “狗屁不通的東西,也配叫詩。”

  眾人俱是一驚,循聲轉過了頭去,卻只看見一個衣衫不整的道士,一手提酒,正癲狂地笑著,行至深處,竟還拍起了桌子。

  那吟詩之人,眉頭也是肉眼可見地抽動了一下,但養氣功夫卻是極高,依然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這位道長如此作態,想必是對在下的詩作有什麽高見吧?”

  那道人擺了擺手,強忍住笑意,回答道:

  “高見談不上,下見但是有一條。”

  “哦?不知是何?”

  “我看你倒是挺下賤的。”

  一時沉寂,滿座的眾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林致虛此時端起了酒杯,朝著遠處的馮懿昭,遙遙地敬了一敬,

  而馮懿昭也是趕忙地就迎了上去。

  那侍衛冷哼了一聲,身形便如鬼魅般瞬間就到了道人背後,

  一劍遞出,直抵在他肩上。

  道人身邊的林姝彤已是張大了嘴,但又不敢出聲,只是勾勾地看著他,

  道人面色不改,冷眼看了看那劍,又自斟了一盞,一手高舉,望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劍是好劍,來者卻不善呐。”

  一轉眼,道人就不見了蹤影,

  又一轉,他又坐回了位置,但不同的是,

  那侍衛的劍卻已落在了他手上,劍尖直指他咽喉。

  “如此好劍,未配與良人,可惜,真是可惜了。”

  說著,他又提起劍在那人臉上拍了拍,仰頭又是一杯。

  “放肆!哪來的野道士,撒野也不看看地方。知道這是哪兒嗎,這可是···”這名金姓的男子終於還是撕破了臉皮,怒不可遏衝他吼道,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完。一聲敲擊桌子的聲音響起,將這場鬧劇從中打斷。

  “金大人!今日是小弟生辰,還是請以和為貴呀。”

  馮懿昭緩緩起身,他這話說的並不大,但是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若有若無,似真似滅。

  那人冷哼了一聲,厲聲問道:

  “那依馮大人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呢?”

  馮懿昭聞言,冷眼瞧了瞧道人那裡,又正聲道:

  “滾,”

  “說得對,滾出去···”那人有些欣喜,立即接道。

  “我說的是你們。”馮懿昭緩緩轉頭看向了他。

  那人氣得渾身打著顫,一字一頓地說道:

  “好好好,今日之事,金某記下了,待改日定當奉還。哼,相柳,我們走。”

  道人聞言,又輕聲調笑道那侍衛:

  “你可服氣。”

  侍衛雖是輸了招式,卻贏在了氣勢,冷著臉,平淡而堅決地說著:

  “技不如人兮,趁早歸兮。”

  道人點了點頭,笑意更甚,信手一丟,擲出了那把劍,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了他腳邊。

  “你走吧。”

  侍衛愣了半晌,緩過神來時,主人已在催他離去了。於是,趕忙又抽回了劍,轉頭將走之時,他又聽見道人說道:

  “護一人周全,不過匹夫之勇,非大丈夫也。”

  侍衛緊緊攥了攥手中寶劍,但一次都沒有停下。

  ···

  馮懿昭遠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拱了拱手,朗聲道:

  “恕不遠送。”

  遠處依稀傳來某人跌倒的聲音,還夾帶了一聲哀嚎,眾人都笑了。

  道人也是終於恢復了安寧,調整了一下坐姿,倒滿了一碗酒。只是將飲之時,身邊的林姝彤卻伸來了一隻手,直接蓋在了碗口之上。他微微皺了皺眉,不待其說話,女孩就先一步說道:

  “教我。”

  “教什麽,喝酒哇?”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武功。”林姝彤看著他認真地說道。

  “我這可不是武功喔。”

  “那是什麽?”

  道士撚起下巴下面僅有的幾根胡須,又說道:

  “道法。”

  “道法?又是什麽道?”林姝彤語不驚人死不休,急切地問道。

  道人臉上難得一見地顯露出了一抹嚴肅,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直瞪著她:

  “斤車大道!”

  她仍是不死心,緊扯著道人的衣袖,喝道:

  “管他是什麽,我都要學,它在哪兒?”

  道人嘴角翹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碗酒,

  “道理都在這裡了。”

  “你敢要嗎?”

  林姝彤愣了半晌,直望著那碗酒,雙拳緊握,久久不能動彈。

  道人笑了笑,端起了那碗酒,起身朝窗邊走去。

  他望了望天邊那輪圓月,又望了望酒中的倒影,幽幽地說道:

  “何為世間錦繡詞,我與明月兩不知。”

  一語盡,傾盡碗中酒,仿佛是醉了一片河。

  道人又緩緩地側過了身子,也並不看向女孩,似有了幾分醉意,繾綣地說道:

  “算了,你這個徒弟我暫且收下。”

  “明日此時,我在江邊的小亭等你。”

  月光穿過了窗欞,照在二人當中,如同早間的一層霜露,

  女孩一下子竟是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道人,

  眉目相望,一時無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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