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能令永嘉帝惱怒不已又無可奈何的,也唯有自己的親娘趙太后了。
趙太后當年是趙家庶長女,相貌才學樣樣不差,卻因庶出,嫁給比自己年長了十歲的李家家主為填房。
趙太后肚皮爭氣,一舉生了嫡子,迅速在李家內宅站穩了腳跟。李垣自少聰慧,性情堅毅果決,對親娘也十分孝順。
待李垣坐了龍椅,親娘也一躍做了趙太后。做了太后的趙氏,因出身眼界帶來的缺陷很快畢露無疑。
趙太后倒沒伸手干涉朝堂,就是偏袒娘家,偏袒秦妃母子,都快偏到咯吱窩去了。
永嘉帝氣惱親娘乾的蠢事,怒罰秦妃母子。趙太后反應過來的時候,秦妃四皇子都被轟回了寢宮。趙太后也怒了,臭罵了兒子一頓。
永嘉帝再能耐再厲害,也不能和親娘爭吵,氣了一晚,今日直接罷了早朝。
陸明玉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景一眼:“皇上心情不佳,你這個做兒子的,正該去陪伴安慰開解才是。怎麽跑到陸家來了?”
獻殷勤的方向錯了吧!
李景無奈一笑:“我和父皇之間如何,你最清楚。何必說這等話來刺我。”
陸明玉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如果李景惱怒不快,她定會針鋒相對。此時李景露出無可奈何略帶縱容的笑,陸明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對不住,”陸明玉張口道歉:“我剛才失言了,你別放在心上。”
李景黑眸中閃過笑意:“我沒生氣。你說的本來也是事實。我們兄弟五個,父皇最偏愛的是大哥,四弟有皇祖母撐腰,父皇對四弟也不錯。三弟文武雙全,性情堅韌,父皇心裡也是喜愛的。”
“父皇對我,不能說不看重。可也只是看重罷了。”
時下人人皆重嫡子。永嘉帝再偏心長子,也沒忽視過自己的嫡子。只是,看重和喜歡,是兩回事。
李景不得永嘉帝喜歡,是事實。
像今日,大皇子一大早就進了文華殿。其余皇子,根本踏不進文華殿的門。
換在前世,李景定會心情陰鬱無法釋懷。
這一生,他已能坦然接受這個事實。
陸明玉凝望著神色平靜的李景:“李景,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能窺破身邊所有人,唯獨窺不透李景。他就像是一汪深幽的潭水。表面風光霽月,實則深幽難測。
李景微微一笑,再次伸手,握住未婚妻的手:“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慢慢看著,就知道了。”
……
李景在陸府消磨半日,厚著臉皮吃了午飯才回宮。
他先去了椒房殿。
喬皇后一夜未曾好眠,脂粉都遮掩不住眼下的黑影,容色難免有些憔悴。見了容光煥發的兒子,喬皇后才有了笑意:“我還以為,你要在陸府待到晚上再回來。”
話語中透出些許揶揄。
李景一笑:“我倒是想待在陸家,小玉硬是攆我回宮,我也隻得回來了。”
話語中的親昵和喜悅,清晰可見。
見兒子這般喜悅,喬皇后晦暗的心情也舒緩了許多,笑著說道:“反正已過了聘禮,你閑著無事多去未來嶽家走動也無妨。”
大魏風氣開放,定了親事的未婚夫妻,可以時時見面。
喬皇后一開始不樂意這門親事,奈何拗不過兒子。眼下已經定了親,喬皇后也樂見兒子和嶽家親近。
有滎陽王在朝中有助力,李景日後的路也能走得更平順一些。
想及此,喬皇后心情又好了三分。
直至李景張口相詢:“母后,這都半日過去了,父皇那邊可有消息?”
喬皇后笑容一頓,淡淡道:“大皇子進文華殿,不知怎麽勸的你父皇。你父皇正午去了延禧宮。想來心情已經大好了。”
有偏愛的長子開導,有心愛的女人相伴,永嘉帝的怒氣怕是早就平息了。
這后宮中,能在永嘉帝盛怒時勸慰一二的,也只有孟貴妃母子。
這等事,沒什麽公平可言。
李景也沒辦法安慰開解喬皇后,隻低聲道:“母后別鑽牛角尖。”
喬皇后苦笑一聲:“熬了這麽多年,我要是鑽牛角尖,也別活了。阿景,你父皇我是指望不上了。我現在隻盼著你過得平安順遂。”
平安順遂,簡簡單單四個字,說起來容易,想做到何其困難。
李景不知想起了什麽,眸光微微一暗。
氣氛陡然有些沉凝。
喬皇后又低聲道:“只怕接下來幾日,你皇祖母不得消停。”
以趙太后的脾氣,不鬧騰一場是不可能的。
……
喬皇后所料半點沒錯。
永嘉帝怒氣是平息了,趙太后卻病倒了。
永嘉帝立刻放下政務,去了壽寧宮伺疾。太醫院裡醫術最佳的周院使也被召進了壽寧宮為趙太后看診。
永嘉帝看著面色黯淡怏怏無力的趙太后,既心疼又著急:“周院使,太后到底是怎麽了?昨日還好好的,怎麽今日忽然就病了?”
周院使拱手應道:“回皇上,太后娘娘這是鬱氣悶於心,微臣開幾服藥,太后娘娘喝上幾日,便該有緩解。”
鬱氣於心,這是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氣病了。
永嘉帝長歎一聲,無奈地坐到床榻邊:“母后再氣,也不能折騰自己的身體。”
趙太后哼了一聲,翻了個身轉向內側,理也不理兒子。
永嘉帝的頭真疼!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定定心神,放緩聲音,哄了趙太后許久。趙太后就是慪氣不理睬。直至永嘉帝退讓:“母后別惱了。最多十天,朕就讓秦妃和四皇子出寢宮。”
趙太后捧著心口“誒喲”“誒喲”。
永嘉帝抽了抽嘴角,再次讓步:“五天!不能再少了!”
趙太后這才罷休。
對於趙太后生病一事,后宮中眾人的反應不一。
喬皇后:婆婆拿捏兒子的手段,二十年如一日啊!
孟貴妃:呸!可惡的老虔婆!
蘇昭容:這就是我夢想中的人生!
閉宮自省的秦妃,感動得淚眼汪汪:虧得姨母肯給我撐腰,不然,這一回不知要被禁足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