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玉呼吸一窒,頭腦瞬間空白。
來之前,她預想過最壞的情形。撞開門之前,也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在親眼目睹永嘉帝屍首的刹那,如被雷擊一般。
永嘉帝的脖間,有一條極明顯的淤痕。很顯然是被人以手生生勒住脖子窒息而亡。
永嘉帝死了!
就這麽輕飄飄地死了。
死在自己最疼愛的長子李易手中。
“皇上!”
喬閣老面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到龍榻邊,嘶喊慟哭:“皇上啊!老臣來遲一步,沒能救皇上。”
羅尚書也跪了下來,淚水潸然而下。
世間沒有十全十美之人。永嘉帝確實有這樣那樣的缺點毛病,卻是一個英明天子。也是大魏江山的支柱。
永嘉帝這一駕崩,大魏的天也塌了。
陸明玉抿緊嘴角,在床榻邊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
她其實一直不太喜歡偏心眼的永嘉帝。正如永嘉帝,內心少不得會嫌棄她這個兒媳太過霸道厲害固執己見愛惹事。
這幾年來,她和李景聚少離多,東宮處境尷尬,舉步維艱,都是因為永嘉帝之故。
不過,永嘉帝已經死了,這些也不必再想了。堂堂天子,無聲無息地被親兒子掐死在龍榻上,也著實夠淒涼。
陸明玉心裡沉甸甸的,心中五味雜陳。
喬閣老羅尚書都快哭暈過去了。
小李公公跪著哭完天子,然後轉頭,跪爬到劉公公的屍首邊。他不顧滿地血跡,將氣絕身亡的劉公公摟在懷裡,嚎啕痛哭。
梁大郎也跪在親爹梁大將軍的屍首邊,哭得不能自抑。
而大皇子,肩膀和腿上各比刺了一劍,不停流血慘呼。
最先冷靜過來的,是陸明玉。
陸明玉深呼吸一口氣,用袖子抹去眼角邊的淚珠,低聲對哀傷慟哭的喬閣老羅尚書說道:“喬閣老,羅尚書,事已至此,你們且節哀。接下來,要如何善後,得快點商量個章程出來。”
喬閣老顫巍巍地就快倒下去了,羅尚書也沒好到哪兒去。實在是永嘉帝死得太突然了,他們進宮之前毫無半點準備,忽然就見到了天子屍首,任誰也禁不住。
陸明玉暗歎一聲,不再催促。目光一掃,落在昏迷不醒的梁二郎身上。她走到梁二郎身邊,俯下身試歎梁二郎的鼻息。
梁二郎的鼻間氣息猶溫,可見只是昏過去了,沒有大礙。
陸明玉又看向摟著劉公公屍首痛哭的小李公公,目光暗了一暗。
這幾年來,劉公公和東宮關系實在不錯。劉公公只是一個無根內侍,卻是永嘉帝的心腹。在關鍵時候,常為東宮說情。
沒想到,今晚也死在了大皇子手中。
門外的禦林侍衛,聽到寢室裡傳出的哭聲,紛紛色變,齊刷刷跪了一地。
就在此刻,其余幾位尚書也進了文華殿。
楊尚書余尚書年輕些,步伐稍快。高尚書金尚書姚尚書稍慢幾步。看到跪得滿地的禦林侍衛,聽到天子寢室裡的痛哭聲,幾位尚書大人都變了臉色。匆匆進了天子寢室。
然後,便看到了世間至慘的一幕。
尚書們紛紛跪下,放聲慟哭。
相較情緒失控慟哭不已的文臣們,陸明玉的鎮定冷靜近乎冷酷。她走出寢室,叫了幾個親兵過來:“你們幾個,分別去壽寧宮椒房殿送信。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立刻前來文華殿。”
至於孟妃秦妃王婕妤楊嬪等人,稍慢一步再說。
親兵們拱手領命,迅速退去。
陸明玉默默站立,聽著滿室的哭聲,心情沉重晦澀。
在這一片哭聲中,大皇子的痛呼聲格外刺耳。
陸明玉擰了擰眉頭,提劍上前。大皇子駭然,拚勁力氣往後閃躲。陸明玉冷冷道:“我要想殺你,一劍下去,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躲也沒用。李易,你弑殺親父和自己的嶽父,老天也不會容你。”
“我現在不殺你。等皇祖母和母后都來了,自會問你的罪。”
李易犯下滔天大錯。趙太后或喬皇后都可下令誅殺李易。她是太子妃,也是弟媳,還是避嫌一二為好。
大皇子面無人色,不知是因為劇烈的痛楚還是因為懼怕,整個人顫抖個不停。
陸明玉隻覺和他多說一句話都髒了自己的嘴,憎惡地瞥了李易一眼。
陸明玉很快轉過身,對悲慟難當的梁大郎說道:“梁大將軍因護衛父皇而死,是世間一等一的忠臣良將。 眼下他已經合了眼,你也別一味沉溺於傷痛。先將梁校尉弄醒,還得擔起護衛宮城的重責。”
一旦天子駕崩的噩耗傳出宮廷,只怕孟家軍會作亂。
梁大郎強忍悲慟,低聲應是。他顫抖著放下親爹的屍首,用手背狠狠抹了抹通紅的眼睛,繞過屏風,見到永嘉帝的屍首,梁大郎眼睛又紅了。
他跪下咚咚咚磕頭,然後一把拖過昏迷不醒的梁二郎,拿刀刺了梁二郎的胳膊。梁二郎痛呼一聲,果然醒了。
“大哥,”梁二郎有刹那的茫然:“你怎麽來了?”
梁二郎的記憶,還停留在進天子寢室就被大皇子迷暈的那一刻。
梁大郎赤紅著眼,重重扇了梁二郎一記耳光。梁二郎被打得眼冒金星,臉孔火辣辣地,立刻暴起了五指印記。
人也徹底清醒了。
梁二郎定睛一看,先看到了床榻上臉色泛著死青的永嘉帝,腦中頓時一片轟鳴。然後,又看到了劉公公的屍首。
“爹也死了,就死在大皇子手中。”梁大郎眼中快滴出血來:“你到底是怎麽值的夜,怎麽守的文華殿?”
梁二郎面色慘然,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眼淚不停湧出來。
梁大郎咬牙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現在去令人封了宮門,不準任何人進宮。”
得放著宮外有人作亂。
梁大郎很快走了出去。梁二郎全身無力,癱軟在地上,哭得人都抽搐了起來。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不該殉私,沒有搜身,就讓大皇子進了文華殿。他以為自己是顧了郎舅情分,沒曾想,放進了一匹凶殘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