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西京大同4

　　張菁菁知道自己是張弘范的侄女，而郭破虜是鎮守襄陽郭靖的兒子，不但郭家會反對，自己家也會反對，現在天下大勢都在蒙古，南宋絕對堅持不了幾天，這樣一個將亡的朝代又有什麽值得去守護的，她想不通，她是漢人沒錯，可她祖先是遼國人，父母是金人，而她出生在蒙古，南宋與她沒半點關系，那個郭靖真是不知時務，自找滅亡。

　　這天，正與丫環玩樂，說到嫁人的問題，張菁菁說道:“跟著我嫁人有什麽好，別人家再好能有熟悉的張家好?我要是可以選擇，倒是寧願在希慈廟做個老姑子。”

　　雨兒挖了一坨香膏抹在張菁菁手背上，邊笑道:“二夫人要是聽了您這話指定得和您哭。”

　　還真是，女人是水做的這話在她娘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說明，那眼淚說來就來，柔柔弱弱的樣子讓張菁菁每每看到她娘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個詞沒用好就戳到了她娘的心肝上，她又得哄上好半天。

　　這也是她在嫁人這一點上沒有表達過一點點不願意的原因，她娘那一關就過不去。

　　“要跟著我去木華黎必闍赤家可以，誰給自己找好了對象我帶誰，你們要是作為我的陪嫁丫鬟嫁過去，到時候我那未來男人要是看中了你們誰你們怎麽辦?真就半推半就了和我做姐妹?”

　　三人立刻停下手裡的動作在張菁菁面前，穩重的雲兒代替姐妹們說出她們的打算，“婢子們死都不會起那個心思，只是這些年來您一直都只有婢子們幾個侍候，要是婢子們都成親了去過自己的小日子了，您到了斷事官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您不要說成親了就帶我們去，婢子信不過自個兒，成了親生了孩子，婢子怕到時候什麽力氣都往自家裡使，哪裡還能盡心侍候您，婢子們都決定了，您成親的時候我們就都做婦人裝扮，讓斷事官家人都知道我們沒有那個心思，想來他們府裡也不差我們幾個人，請小姐允了婢子們。”

　　“反正不管您同不同意婢子們都會這麽做的。”雨兒眼睛發紅，她們剛進府的時候才六七歲，什麽都不懂，一開口就是一嘴南方話，是小姐把她們要到身邊，給她們取名，教她們識字算數，指點她們為人處世，哪家的丫鬟有她們命好，讓她們把命給小姐，她們都不會皺一下眉，離開絕對不可能。

　　張菁菁笑了一下，就這樣，平安的過了半個月，但張菁菁心裡不安，總覺得有事發生。果然，這天外面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讓張菁菁的心裡有點不安，張家安靜慣了，對這種大家族來說，反常的熱鬧不一定是好事。

　　還沒到門口月兒就跑了進來，真的是用跑的，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讓雲兒吞下了要訓斥的話。

　　“小姐，有蒙古官差，來了好多蒙古官差……”

　　張菁菁心下一沉，以祖父正三品的官職，等閑官差誰敢往她張家來，怕是……

　　聽著外面的動靜，張菁菁當機立斷，“雲兒去門口看著，別露面，雨兒，把我的銀票揀出來一半，金條全部拿上，明面上的東西不要動。”

　　“是。”三人本來心跳得厲害，可看到小姐這麽鎮定，她們也跟著穩下心緒，各自忙活。

　　張菁菁無比慶幸自己有危機感，她也不知道來自何處，幸方早早就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做了個暗格，地方不大，也就夠放一些金銀之類的，可只要把磚頭放回去，外面就一點也看不出來那塊磚頭是活動的。

　　幾人又迅速把弄亂的地方規整好，

然後齊齊看向小姐，等著她下一步指示。　　“奉上命抄家，女眷請規避。”

　　這不是普通官差！張菁菁瞳孔緊縮，這是怯薛軍！

　　四個丫鬟害怕得直抖，還是努力地站直了將小姐團團護在身後，警惕的看著一屋子的男人。

　　男人對她們這護主的舉動倒是挺讚賞，口氣聽起來變好了一點，“請規避，免得壞了張家名聲。”

　　張菁菁一臉的緊張，點點頭就往後退，男人突然又道:“等等。”

　　四個丫鬟心都提了起來。

　　男人指了指張菁菁頭上，“留下身上所有首飾。”

　　是了，這是抄家，隻讓她取下首飾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就她知道的一次抄家，全家男女老少隻準穿著一身中衣離開，什麽都不準帶出這個屋。

　　這是張菁菁住了六年的地方，每一個地方都是照著她的心意布置的，在這裡她安安穩穩的當了五年的張家小姐，可現在，庇護她得到五年安穩的張家怕是……大廈將傾。

　　張菁菁轉身往外走去。

　　“小姐，您現在不能出去……”雲兒抱住她，“他們還沒有離開，您不能出去。”

　　“我得去看看我娘。”

　　“我去，小姐，婢子去，您在這裡等消息。”說著也不等張菁菁同意，臉一抹就跑。

　　雲兒，把要緊的東西收拾出來，這裡怕是不能住了。”她沒有說出更不堪的結局，抄家向來和流放斬首連在一起，而女眷通常會更慘，能成為官婢都是最好的結局，運氣更差點，貶去樂坊都有可能。其實張菁菁也有些茫然，不知該往哪個方向使力，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女人沒有任何話語權，她一直都守著這裡的規矩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都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她安於這樣看似沒有自由但是安穩的生活，不想有任何改變。

　　可現在已經不是她想不想的問題了，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家裡老人會每人給一條白綾，大家一起上路也不孤單。

　　門外又傳來動靜，門被人一腳踢開，一個怯薛軍官揚聲道:“上京有王命到，請張小姐去前邊領命吧。”

　　先抄家後有王命，張菁菁無法想象蒙哥大汗當時是有多震怒。

　　這是耽誤不得的大事，主仆三人快步往前院走去，她們已經是到得遲的了，張菁菁一抬眼就看到祖母神情鎮定身體板直的站在最前邊，張家其他人雖然驚慌卻也沒有失態，她們自小受的教養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祖父不在的時候祖母就是定海神針，只要她不倒，張家就暫時亂不起來。

　　張菁菁走到死死咬著唇忍著沒哭的娘親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給她支撐，夫人看她一眼，緊緊回握住。

　　“王命下，跪。”

　　張家從主到仆盡數跪下。

　　聽那軍官讀了王命，張菁菁緊繃的心就是一松，怯薛軍官人還算不錯，看張家人還一副不清楚情況的模樣就主動說明道:“中書令及時陳情保下爾等，若有機會還得向他老人家謝恩才好。”

　　祖母二話不說，對著上京的方向又是一拜，張家其他人自是跟著下拜。

　　等怯薛軍走了，張老夫人再也撐不住軟倒了身體，身邊的人手忙腳亂的扶住她， 跟隨老夫人幾十年的熊嬤嬤用力掐老夫人的人中，老夫人悠悠轉醒。

　　看著一屋子神情惶然的女人孩子，老夫人慘笑，眼角滑下淚來，要麽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要麽是隻知計較眼前得失的眼淺婦人，張家這一劫，可要怎麽跨過去。

　　張菁菁看著淚流不止的祖母心下酸澀不已，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祖母流淚，不管什麽時候祖母都是從容的，好像只要她在那裡就什麽事都可以抗過去，可今天，大伯也是的，你跟著大汗蒙哥不好吧，幹嘛與忽必烈一起瞎鬧。

　　張菁菁一進自己的院子就連聲吩咐，“東西都掏出來，分成五份，我們一人身上放一份，四季衣服盡量多帶上一些，其他東西你們看著能用得上的都帶上。”

　　進了屋，各人分別去忙活，雨兒邊打包邊問，“我們出去會不會被搜身?”

　　“應該不會，已經抄過一次家了，那些人肯定認為就算我們藏下了一些東西也不會有多少，沒人會為了這麽點東西引來中書令的不滿。”

　　月兒恍然，“是了，張府女眷可是中書老爺保下來的，如果他們要搜我們的身那不是不給中書老爺臉面嗎?”

　　張菁菁走到拔步床裡邊，櫃子是打開的，一櫃子的書也有翻動的痕跡，大概是看裡邊有沒有夾的銀票，地上還掉了三本。

　　她從裡面找出一本放進包袱裡，然後也不再收拾東西，坐到一邊思考接下來要做的事。

　　月兒扶著她往外走，邊細聲解釋道:“值錢的細件都先拿出去了。”

　　張菁菁不再多問，直接往她娘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