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頷首,對著仵作問道:“這位仵作,那死者的傷口,可還記得?”
“自是記得……遭穿刺右胸而亡,周圍有數個刺創,經檢驗,確系短匕所為。”
“傷口的朝向呢?”
“由外朝內,內端向身體中央傾斜”。
“不錯”,易然讚道,這位仵作業務能力很強,讓他有些佩服。
他問醫官:“黃三的頭部創傷呢?”
“傷口位於左上枕部,也就是左後腦杓,屬頭皮裂傷。顱骨無凹損,毛發沒被壓平,不似鈍器傷”。
“對了。將這二者結合起來,可以得到一個線索……”
“凶手肯定是左利手!”
季遊再次搶答。
易然點頭回應:“只是可能。凶手有可能是個左撇子”。
“呵”,季遊將衣袍一拍,昂首道,“也差不多”。
眾人無語。
其實就在剛才,易然曾出言建議給堂中二人賜些茶水,目的就是想借機觀察他們的慣用手。可惜的是,這二人反應自然,並未顯露出什麽異常。
當然了,遞茶水這種方式頗為溫和,如果遇到有心人,是完全可以掩飾過去的。易然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其實更想搞些突然襲擊,可惜自己身處公堂,言行都需要謹慎注意,不然引發誤會可就不妙了。
“哎,要是能扔點桌椅、棒槌、菜刀什麽的就好了……”易然小聲嘀咕著,來到桌案前再次坐下,並從卷宗裡抽出一張紙,上面赫然畫有一個腳印。
他問道:“嚴捕頭,這腳印是從花圃中發現的對吧?”
“是是是,就在院牆下,畫師找了好久嘞,好不容易找到個比較完整的”。
“不知這花圃中的泥壤松緊如何?”
“前些日子下過雨的,應該不太松”。
易然頷首,開始閉眼沉思。
他前世時接觸過一些痕跡學,腦中有幾套用腳印推導身高的公式。雖然說起來容易,但其實也不算嚴謹,這事兒的干擾的因素畢竟太多了,包括地面的松軟程度、鞋子的大小等等,萬一那人天賦異稟,天生腳碼異於常人呢。
“罷了,先試試,畢竟這種人也少見”。
他從嚴捕頭處要來準繩,一番測量後,開始提筆澆墨,在紙上寫道:“h=7a-……”。
季遊站在他身後觀望,卻發現看不懂他所寫之物,頓時好奇不已,嘴皮又是一陣狂翻:
“易兄這是在幹嘛?”
“你這畫的是什麽,蝌蚪嗎?”
“這個叉叉是什麽意思?”
“是蠻荒的文字嗎?”
“易兄連野蠻人的文字也會嗎?”
……
易然欲哭無淚,有一種在暴風雨中學數學的錯覺。
片刻後,他放下筆,紙上赫然印有三個數字:
“1.83、1.85、1.88”。
他揉了揉眼睛,心中思索:此世一尺相當於前世的二十三厘米,那麽這人的身高應該在八尺左右。
他重新走進堂中,朗聲道:“凶手應該有四個特征:身高八尺、左利手、柳家熟人、有錢”。
公堂嘩然,眾人皆驚。
侯縣尉心中沉思:有錢,這不難推測,那把鑲玉匕首已經揭示了;左利手這一點,方才也有推論。卻不知這身長八尺和熟人作案,他是如何得知的。
當即問道:“身高八尺?你是如何知曉的?”
易然拱手:“卻邪司秘法,
恕晚輩無能相告”。 侯縣尉一愣,旋即點頭問道:“這熟人作案,你又是從何得之?”
“有兩個原因”,易然看著嚴捕頭,“其一,腳印。方才也提到了,花圃中是有腳印的。嚴捕頭,那腳印朝向如何?”
“好像……朝著院外”。
“正是如此。那麽可有在走廊或廂房裡發現泥土?”
“沒有”。
“前些日子是下過雨的,凶手既然進過花圃,腳下必然沾有泥土,那為何房中沒有殘留?”
“凶手……並不是翻牆進來的?”
“對了”,易然點點頭,問一旁的侍女,“柳家院門可有鎖?”
“大門是由內門的把手開的,是沒有鎖的呢。不過後院有一個小門,內外都是由鐵鎖封死的,許久都沒有動過哩……”
“那門現在開著沒?”
“這……”
眾人不知,嚴捕頭在一旁默默擦汗,心道這下完蛋嘞,老子都沒往那兒去查一查,縣太爺怕是要怪罪我了。
“那鐵鎖的鑰匙,誰有?”
黃三答道:“除了我們下人,夫人的表親,也就是錦縣的房家,他們應該也是有的。這宅子就是在他們的幫襯下修建的”。
“這是其一,如果門開著,想必柳家仆從中還有內應,個中細節,需要你們再仔細調查一番”。
易然頷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繼續問黃三:“其二,卷宗記載,柳家有烈犬,前後兩隻。當夜,你可曾聽到犬吠?”
“稟大人,小人不曾”。
易然點點頭, 又問侍女:“你呢?”
“奴婢也沒有”。
“那兩隻烈犬可有受傷或者昏迷?”
“生龍活虎,未見異常”。
“那便對了”。
易然不再說話,轉過身來看著劉縣令。現在事實已經很明顯了,不需要他再多作贅言。
“烈犬?有多烈?”嚴捕頭忍不住出聲問道。
“是兩隻細犬哩”,那侍女回憶道,“跑起來很是威風,聽房家的人說,這兩隻烈犬是專門訓練過的,非常擅長捕獵呢”。
候縣尉聽到此言,當即追問:“房家?這兩隻狗是房家的人送的?”
“是哩”,侍女點頭肯定道。
聽到這裡,眾人心中皆是清明一片,易然的種種推論,徹底將凶手鎖定在極小的范圍裡。
“呵”,季遊輕搖紙扇,感慨道,“連至親之人也能下手,此人不可謂不歹毒”。
劉縣令眼中神采奕奕,欣賞地看了一眼堂下的易然後,對柳辟古說道:“你可識得那凶手?”
柳辟古此刻正跪在堂下,他目呲欲裂,身體因憤怒而不停地顫抖著——方才那柄匕首便已經讓他有所猜測,事到如今,他哪裡還不知道那人是誰?
當下仰頭怒吼:“房萬元!我與你不共戴天!”
侯縣尉追問:“那房萬元是誰?”
“回稟大人,是夫人的表兄。”
“那人現在何處?”
“稟大人,就在廣縣”。
侯縣尉將桌案一拍,喝令道:“來人!速速將那惡首緝拿!”
眾衙役領命,當即忙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