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縣縣城。
眾人沿主街而行,不多時來到城南湖邊,在一座酒樓前停下腳步。
此湖名為“南湖”,湖邊有柳樹成蔭,湖中有畫舫遊船,風景優美之極。
此樓名為“元熙”,一共有五層高,頂樓可俯瞰南湖全景,是城裡的達官貴人、文人騷客最愛的場所。
元熙樓下,易然和嚴捕頭愁容滿面,陰鬱的能滴出水來。
打從公堂出來之後,那面白儒生就開始喋喋不休,腦子裡好像塞了十萬個為什麽,一路上都在易兄長、易兄短,問的兩人不勝其煩,以至於嚴捕頭數次都想拔刀砍之,先殺為快。
眼見那那俊秀儒生仍在喋喋不休,嚴捕頭萬念俱灰,想起等會兒還要忍受這人的叨擾,當下拍了拍易然肩膀,痛聲道:“老弟,我突然想起有要事處理,就先走一步。這頓酒老哥我記下了,下次再請你”。
言罷掉頭便走,走到一半又回頭高呼:“若那袁府的侍女醒了,記得招呼老哥!老哥我好交差!”
“臥槽,這人好不仗義!”
易然暗呼,也想隨便找個理由開溜。哪知剛一轉頭,便見那季遊雙眼神光閃爍,整個人氣質大變。
他身子猛地一挺,將手中折扇劃開,一邊搖,一邊仰頭高念道:
“清風玉酒滿元熙,
徒留醒客意歸遲。
桑槿有容卻無意,
恰醉行人未語時。”
易然見他一驚一乍的,心道這人是怎了,莫不是又犯病了?腦梗發作了?桑槿?那不是扶桑花嗎,廣縣也沒這花啊。
正要開口詢問,忽有香風拂面,轉頭看去,一抹鮮紅映入眼簾,赫然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段凹凸有致,臉上遮有紅紗,行走間媚態橫生,眼中隱隱帶著幾分倦意。
女子聽見季遊吟詩,朝這邊看了一眼後,便施施然走過去了,不多時消失在了人群裡。
驚鴻一瞥,見之難忘。
“這身材……絕了”,易然不禁感歎,見季遊仍是一臉騷包搖頭晃腦,忍不住提醒,“季兄別搖了,人已經走了。”
“走了?”
季遊將折扇合攏後轉身回望,見女子已無蹤影,頓時氣勢一泄,整個人竟然坍縮了下來。他感慨道:“妙極妙極,想不到這廣縣竟有如此美人,實在是,實在是……”
“秀色可餐”。
“對對對,秀色可餐”,他沉思道:“也不知那美人是何姓名……算了,正巧到了這酒樓前,咱們不如邊吃邊聊,就聊聊……聊聊這廣縣的美人。”
言罷,不由分說將易然往樓裡帶,邊走邊問:“對了,我剛才這首詩如何,易兄能否指點一二?”
言辭之中,隱隱有試探之意。
易然咧嘴一笑,誇讚道:“詩是好詩,但是有點爛,不過也是挺好的,可惜對我來說比較爛,只是太好了,沒體現出爛的感覺,所以相對好來說,有點爛,總體來說還是好,好中不足就是爛了點”。
季遊被他繞的有點暈,扶著額頭問道:“到底是好是壞?”
“好濕好濕,此詩深諳打油之精妙,可謂上油老,下油小,人間油物,過油不及……”
“易兄是嫌我這詩作不佳啊,不知可有佳作,讓我來品鑒一下?”
易然白眼一翻,心道我這兒佳作可有點多,少說也得有個百十來首,說出來怕嚇著你。
嘴邊卻道:“沒有沒有,吃酒吃酒”。
兩人來到三樓——進入四樓需留下絕美詩篇,
或者對中這酒樓的三道對聯方能進入,當然,達官貴人也是可以直接上去的。易然沒那興致,故而在窗邊徑直坐下。 落座之後,易然見季遊又要開始翻嘴皮子,心想著不能再讓他問下去了,咱得轉守為攻才是。
見他一身儒生扮相,正好自己對儒門也有些好奇,當即問道:“季兄可是儒門中人?”
“正是。錦縣儒學昌盛,學子繁多,我是其中之一”。
“聽說儒門修煉有些特殊,卻不知特殊在何處?”
“特殊……以江湖武者,或者佛道二門的眼光來看,最特殊的可能就是修為不顯吧”。
“看不出修為?”
“對”,季遊點點頭,補充道,“除非刻意展露,否則與常人無異。當然了,可能會帶些書卷氣,這個是避免不了的”。
易然聞言點頭,不禁說道:“腹有詩書氣自華麽,這個我懂”。
季遊眼前一亮,一邊思忖一邊說道:“腹有詩書氣自華……此句甚妙,莫非是易兄所寫?”
“非也非也,乃是家中前輩妙手為之”。
易然打起了哈哈,立即轉換話題:“聽說儒門養浩然之氣?這浩然之氣又是何物?”
“浩氣化萬物,萬物皆浩然”。
“具體點?”
“這東西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啊,怎麽形容呢……”
易然見他陷入沉思,心道您可一定要慢慢想,越慢越好,我正好清淨一會兒。
他放眼窗外,見這南湖風光雖然宜人,卻也沒有什麽別致的地方,頓覺意興闌珊,於是便將目光收回,打量起了酒樓的裝飾。
一眼望去,只見這酒樓雕梁繡柱、金碧輝煌,除了華麗之外,也沒什麽特殊之處。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那便是這樓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氣息。
易然很熟悉的氣息。
殺氣。
“十二點鍾方向那桌兩人,看似在觀賞南湖美景,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窺視我們。”
“兩點鍾方向那桌一共有四人,其中有一人,杯酒之間瞟了我三眼”。
“旁邊那桌有兩人看似在舉杯邀酒,但笑容卻僵硬無比,余光似乎也在打量我們這邊”。
他將鐵劍輕輕抽出小半截,假裝問季遊:“季兄,你看我這寶劍如何?”
寶劍反光, 將身後食客的臉模糊地倒映在劍柄上——那人正緊盯著自己。
易然心下了然,暗歎:“這是中盒子了啊……”
“中盒子”是前世黑話,意思是踩陷阱,或者被套路了。
“寶劍?這不就是鐵劍嗎,磨的倒是挺亮的……”
季遊眉頭緊縮,易然這問題問的沒頭沒尾,讓他有些疑惑。
易然朝他使了個眼色,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寫下兩個字:
埋伏。
季遊看著易然所寫,頓時心中一凜,剛要抬頭四顧,卻聽“啪”的一聲,酒杯碎裂之聲響徹元熙樓。
“噌”“噌”“噌”。
兵刃出鞘,寒光四射。
周圍的食客盡皆暴起,手持刀劍鉤刺等各式兵器,縱身向易然襲來。
易然拔劍起身,當即護在季遊身前,準備攜帶著他投湖而逃。
“哎……罷了……”
電光火石之際,卻見那季遊輕輕一歎,將手中折扇劃開,起身面對從半空中襲來的一眾刺客,淡然道:
“易兄,這浩然之氣,你可要看好了。”
轟!
水墨色氣勁似千層疊浪,又如風暴龍卷,以季遊為中心爆發開來,眾刺客如遭重錘,紛紛口吐鮮血從半空跌落,有幾個更是直接掉入了南湖之中。
“吾有浩然氣,沛乎塞蒼冥”。
風煙散盡,季遊輕搖折扇,一襲白衣飄逸若仙。
他嘴角噙笑,戲謔地俯視著倒在地上呻吟的一眾刺客,眉眼間盡是不屑。
“爾等宵小,還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