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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第554章 瘋狂的想法
基本上當偷襲的清軍衝近到身前十步之遙的時候,保持半蹲姿勢的偵察排長已經抄起了斜挎的AK-74M,用胳膊夾著槍托就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火光中,十幾名清軍都是身中數彈。被手下擋在身後的葉楚根本刹不住腳步,順勢就倒在了前面中彈的手下身上。他本能的沒有立即起身,這才僥幸躲過了一劫。然而在他的身後,那些殘余的清軍躲在陰暗處,繼續不停的向火光所在射出一支支長箭。

 “撤!快撤!”

 偵察排長來不及換彈匣,迅速抽出胸口插著的手槍,憑感覺對著左前方就是兩槍。“倔驢”和另外一名士兵端著槍蹲在排長的側後,隨時準備對衝上來的清軍射擊,其他人則拖拽著受傷的戰友,順著河岸邊的蘆葦轉身向後跑。

 受傷的北海軍總共有十一個人,大多是在第一輪襲擊中受了箭傷;要麽是被射穿了胳膊,要麽就是被射穿了腿部。清軍這次偷襲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用的不是普通的梅針箭,而是“齊梅針箭”。這種箭的箭頭顧名思義是平的,長三尺一寸二分,專門用於破甲;若是騎兵衝鋒時使用120磅的強弓居高臨下射擊,能把對手射穿釘死在地上。

 隨著偵察排開始撤退,過河偷襲的清軍便朝對岸拋射出一支沒有箭頭的哨箭。當一道呼嘯從空中劃過時,在特斯河南岸的草原上,頓時就冒出來一大片黑壓壓的身影。帶隊將領阿克東阿對一名親兵吩咐道:“按之前說的,所有人按營頭依次過河,動作一定要快!”

 在空曠的河谷裡開槍,回聲會傳的很遠。況且偵察排的人開的還不是開一槍,於是位於察罕托羅海驛站南北兩座小山上的北海軍很快就察覺到了動靜。駐守在南側山頭上的北海軍用步話機呼叫多次後,這才得知清軍又搞夜襲,隨即派了兩個排下山接應。

 半個多小時後,撤回來的偵察排長呼哧帶喘的向二營營長周仲講述了經過後,又道:“周營長,敵人這架勢不對勁!搞不好夜裡有大動作!”

 周仲借著馬燈明亮的光線,趴在地圖上看了一會,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馬上向副支隊長報告,敵人今晚很有可能發動夜襲!”

 說完,他抄起步話機,帶著警衛去了前沿第一道戰壕。等到了位置,他先是聯系上了後面的炮兵陣地,命令其朝東南方向兩公裡的河谷位置打一發照明彈。

 周仲是河南商丘人,乾隆五十一年的時候來的北海鎮,五十二年當的兵。他小時候跟村裡的私塾先生學過三年,後來家境衰敗,也就斷了讀書的念頭。加入北海軍後,由於有識文斷字的基礎,再加上訓練刻苦,在一眾河南新兵中很快就脫穎而出。

 乾隆五十三年趙新打完沙俄後,為了壓製軍隊裡的島國歸化派勢力,先是借機撤掉了盛海舟,隨後又大力提拔本土軍官,周仲於是從排長一躍兩級,當上了連長。之後周仲在“琿春戰役”和“烏索利耶會戰”中因為打仗時愛動腦子,又多次出色的完成任務,被趙新破格提拔,成為了虎吉麾下的一名營長。

 “嗵!”的一聲,隨著照明彈升至兩百米左右的高度,天空中瞬間就綻放出了一顆比月光還要明亮的光芒,將特斯河北岸一公裡方圓內的河谷山川映照的恍如白晝。

 北海軍的這一手,讓已經行進到距離對手只有五裡遠的南路清軍無不愕然。不管是帶隊的將領亦或是那些彪悍的箭丁,都跟傻子一樣停下了腳步,抬頭呆呆的望向空中。

 不少蒙古士兵渾身僵直,目光呆滯,口中不停的念誦著佛祖菩薩,祈求保佑。原本沉默無聲的隊伍裡發出了陣陣嘈雜,很多人慌亂的離開了隊列,鑽入兩側的草叢或是躲在岩石後面,似乎這樣就可以躲避不知名的危險。

 豆大的汗珠順著烏裡雅蘇台副都統阿克東阿的臉頰流下,他不解的看著那盞明亮無比光芒在空中緩緩移動,心中除了震驚就是恐懼。至於身邊的副手台吉朋楚克達什更是被嚇的上下牙不住的打顫,腿也跟著哆嗦起來。

 “原來北海賊真的會妖法!竟能偷天換日!”

 聽了朋楚克達什的話,阿克東阿喃喃道:“先前聽人說北海賊裡多妖人,大夜裡的竟然來這麽一手!”

 雖說之前劉勝在打寧古塔時也用過照明彈,但西北的清軍並不了解細節。於是阿克東阿的腦海裡浮現出的是一位衣袂飄飄的“妖人”正站在北海軍所在的山頂,面前擺著法壇,腳踩罡步,手持桃木劍,念念有詞的樣子;而朋楚克達什和大部分蒙古人的腦海裡則閃現的是一位頭戴“多鍋拉嘎”法冠,穿著神裙、神靴,手持神鼓,正被神靈附體的“博額”,也就是男薩滿。

 這年月就不能指望大多數古人能正確認識科學上的道理,且不說那些初到北海鎮的移民看到什麽都會大驚小怪,就說滿清當初為了對付雷神號上的大炮,連“陰門陣”都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戰場上,破除邪術的狗血屎尿一齊招呼。

 於是每當北海軍有什麽新玩意出現在戰場上,清軍的第一反應就是妖術。乾隆甚至認為北海鎮最大的妖人就是趙新,為此他不惜使用苯教的秘術實施詛咒。

 照明彈的滯空時間總共維持了50秒,直到落到遠處的地面上熄滅,月亮和星星這才從宛如黑幕的夜空中重新閃現,讓數千清軍無不感到恍如夢幻。

 “通知所有人,準備戰鬥!”

 與此同時,身戰壕裡的周仲已經通過炮隊鏡,看到了兩千多米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一直延伸到黑暗裡的清軍。他先是低吼著發出了戰鬥警報,然後正打算再看兩眼就聯系北側山上的米士朗時,隨即就發現了正在前行的清軍隊伍突然有些不對勁。

 清軍的隊伍原本是排成了兩列縱隊,如同一條黑色的巨蛇,可當照明彈升空後,這條“巨蛇”的軀乾頓時就膨脹了一倍,原本嚴整的隊形開始變得渙散。

 周仲猶豫了片刻,腦海中突然萌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隨即聯系了米士朗,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米士朗剛聽了幾句,立刻就明白了周仲的意圖。與其被動防守,不如果斷出擊;既然白天不好打,那就以夜襲破夜襲,趁勢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你打算派多少人?”

 “兩個連就夠!”

 步話機那頭的米士朗沉默了片刻,這才道:“我同意!放手乾吧!”

 南線的清軍這邊,副都統阿克東阿和朋楚克達什不敢再走了。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將領,阿克東阿本能的覺得自己這隊人馬的行藏已經暴露。眼下最要緊的是鼓舞士氣,否則一旦發生營嘯,那麻煩可就大了。

 為了安撫住騷動的手下,阿克東阿和朋楚克達什商議後,就近尋了處山坳,點起了數十支火把,黑夜裡跳動的火光讓很多驚疑不定的蒙古人稍稍感到一絲安心。

 之後兩人又召集各營頭的將領,除了重申軍法和保寧開出的殺敵賞格外,阿克東阿還告訴他們,歷來大軍出征殺伐,都是諸邪避易。況且自己從軍多年,從來都是在刀槍上見真章,還沒聽說過誰能憑借呼風喚雨就能贏的。

 “出發前大帥說的清清楚楚,北海賊攏共才八百人!他們分成兩座山頭布防,每座山上撐死了只有四百!才四百人你們就怕了?!一人吐口吐沫也能淹死他們!”

 跳動的光影下,阿克東阿看到手下諸將紛紛點頭,一副信心重回的樣子,這才繼續道:“把我這話傳下去!只要軍士用命,一通鼓就能拿下山頭!每個人頭賞銀三十兩!告訴兄弟們!北線和中路還有咱們的九千大軍呢!”

 蒙古箭丁們原本躁動不安的情緒隨著諸將的訓話,逐漸平靜下來,然後又開始變得鬥志滿滿。可時間這麽一耽擱,大半個時辰就過去了。阿克東阿抬頭看了看天上北鬥星的位置,知道發起進攻的時間已經沒多久了,於是他命令各營再次出發。

 誰知此時異變突生,只聽隊伍中有不少人發出了“哎喲”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空中落下來砸到了人。然而還不等眾人騷動,一簇簇爆炸所產生的火光就在隊列中騰起,緊隨其後的就是一片密如驟雨的槍聲。

 轟!轟!轟......

 砰!砰!砰......

 完了!阿克東阿從聽到爆炸聲開始,就知道這是北海軍乾的。自己好不容易費了半天吐沫,全成了泡影。

 緊接著,空中霎時間又是光明大作,又是一顆照明彈徐徐升起,不過緊隨而來,是一發發落在清軍中後隊人群中的高爆彈。四千多人排出了五裡長的隊伍,所以炮彈的爆炸對正在打擊前隊的北海軍毫無影響。

 不停有爆炸火光閃現的黑夜裡,這支由蒙古箭丁所組成的大軍徹底亂了!突如其來的打擊摧毀了他們的意志,所有人都沒了抵抗的心思;不管是兵還是將,全都在沒頭沒腦的四散奔逃。如此景象,讓那些躲在草叢和岩石後射擊的北海軍士兵根本不用瞄準,只需要不停的朝人頭攢動處射擊。

 沒有人指揮,大部分潰兵不約而同的向著嘩嘩流淌的特斯河奔去,似乎只要過了河就能逃過一劫。然而不管是炮彈還是子彈,在照明彈的照耀下,將他們變成了一具具順流而下的屍體。那些僥幸遊過岸的人剛想喘口氣,就被對岸射來的子彈打翻在河灘上。

 不知過了多久,感到身在地獄的潰兵們終於聽到了有人用蒙語大喊道:“繳械不殺!跪地投降!北海軍優待俘虜!”

 聽到這話,已經被折磨的魂飛魄散的潰兵們迅速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很多人甚至開始了哭嚎。

 “別殺我!饒命啊!”

 “我不打了!我要回家!”

 “佛爺啊,求您保佑吧!”

 渾身濕透的朋楚克達什趴在在特斯河南岸的河灘上,一動都不敢動。剛才手下的幾個親兵雖然拚死將他送過了河,然而現在他們都倒在了自己的身側。

 隨著北岸的清軍大批投降,呼嘯的子彈和炮彈又開始追逐那些逃過河的潰兵,震耳欲聾的爆炸直到一切重回黑暗才逐漸停止。朋楚克達什發覺機會來了,心下一橫,手腳並用,哧溜一下就鑽進了草叢裡。

 副都統阿克東阿此時躲在了一處小山坳中岩石的後面,跟隨他的只有十幾個親兵戈什哈。他們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喘,因為北海軍那十八珠的大手電此時登場了,其光芒能將前方數百米照射的一覽無余。

 “嘩啦”一聲響,一名親兵的腳不小心踢到了碎石,阿克東阿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誰在那兒!出來!再不出來開槍了!”

 當聽到北海軍發出的大喝,阿克東阿被嚇得渾身一激靈。當他正心存僥幸,企圖用沉默應對時,身前那半人多高的石頭頂部突然就爆射出一陣火星。

 “砰砰砰!”

 抱著頭撅著屁股的阿克東阿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最終都化成了一個--能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別打了!別打了!本官投降!本官投降!”隨著這話出口,副都統大人的十幾個親兵都是長出了口氣。

 “放下武器,舉起雙手走出來!”

 一通金屬落地的亂響後,沒了頭盔,隻穿著一身鎖子甲的阿克東阿舉著雙手走了出來,臉上都是油汗和塵土,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幾名跪在地上低著頭的蒙古兵身前被丟下了一捆繩索,還不等他們詫異,就聽面前有人道:“用繩子把腳都綁起來串一起!會不會?!”

 “會!會!”

 “五十個一串, 敢跑就打死你!”

 二營長周仲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次瘋狂行動,徹底打亂了清軍的整個夜間進攻計劃。南線的清軍被打的潰不成軍不說,因為襲擊時數顆照明彈和隨後的轟炸所引發的震動,使得北線和中路的清軍止步不前。

 多新鮮啊,天上連連升起那麽亮的光芒,十幾裡以內的所有人都能看見。

 負責率領中路人馬的定邊左副將軍保寧此時再也沒了抄北海軍後路的心思,從遠處傳來的那些密集的爆炸和射擊聲他就知道,南線那四千人恐怕是懸了。

 這沒道理啊!他們不是才八百人嗎?!難道昨夜富保拚死得來的消息是北海賊故布疑雲?

 保寧徹底懵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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