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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第557章 前門牌樓下
乾隆五十五年農歷七月十一,北京城。

 雖說已經過了立秋,可一大清早太陽升起沒多久就變得毒辣辣的,地上就像是著了火,街道上的浮土像是剛出鍋的炒面,跺上一腳便是一股子白煙兒,焦熱滾燙,灼得人心裡燥的慌。北方人老話說“秋後一伏,熱死老牛”,指的就是這個時候。

 別看街面上熱的站不住人,可此時在前門外大街西側清風巷往北的胡同口把角兒,一家叫“東鴻泰”的茶館內已經是賓客滿座。要是走到門口,咿咿呀呀的絲竹和吟唱聲隱約可聞,即便是天氣炎熱,也會讓行人的腳步停一停。

 這年月北京城的滿人不許進戲園子,可茶館就沒人管了,於是前門大街上的各家戲園要麽就改城茶館,要麽戲班就到茶館唱戲。

 話說別處買賣興隆講的是“天時地利人和”,而“東鴻泰”就佔了一條“地利”!沒別的,它這裡離大柵欄近,從各家徽班的“大下處”(戲班總寓的俗稱)到這兒,抬腳就到。這麽一來,那些愛愛聽戲的旗人、漢人、做行頭的、扎把子的、車僮、馬夫等等都會來;一句話,要在藝人身上拉交情找飯轍的人都成了“東鴻泰”的常客。

 自從去年乾隆八十大壽,以四喜、三慶、和春、春台為首的四大徽班相繼進京,祝完壽後便在京城公開演出,讓那些聽慣了昆腔的王子公孫們全都瘋了迷。

 四徽班那是各擅勝場,四喜的戲目長於表現古人風流,清歌妙舞;三慶長於軸子戲,一演就是連著幾天;和春每天中午登場,必演《三國》、《水滸》;至於春台則是諸郎之夭夭,奇花初胎,喜歡聽戲的有之,喜歡斷袖之風的更是捧場。

 茶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臨街是一溜三開間的鋪面房,穿過餑餑鋪和爐台,裡面則是有著正面五開間,兩側三開間的小院;除此之外,每間門外兩旁還各有兩張條桌、幾條春凳。

 不過最惹眼的是,在院子中間搭的一座小台子上,兩個扮相俊美的孩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著,茶客們不分高低貴賤,全都是聚精會神。

 “......噢,原來你活在世上就只是為了我麽?侯公子呀你本是名家子受人尊敬,又顯得才出眾壯志凌雲,你說要為國家鏟除奸佞,你說要踏水火拯救萬民,保氣節哪怕是犧牲性命,你說要疾悲如仇,臨難不苟,方顯得愛恨分明。想不到國破家亡你不僅是心灰意冷,反面來你低頭忍辱去求取功名。你不能起義興師救國家於危亡之境,難道說就不甘隱姓埋名。你忘了史閣部的屍骨未冷,你忘了千千萬萬老百姓喪了殘生......”

 “好!!!”

 “停下!不許唱!”

 此言一出,台上的演出立刻就停了下來。眾茶客探頭一看,來的居然是順天府的兩名差役和幾個拿著刀槍的兵丁。這讓扮做李香君和侯朝宗的兩個孩子頓時都嚇了一跳,瑟瑟發抖。

 此時茶館掌櫃的連忙從櫃台後繞過來,笑呵呵的問道:“劉爺,怎麽了這是?”

 “你們這唱什麽戲呢?”

 掌櫃的一聽,連忙衝戲班的老板招手,那人五十多歲,小跑著過來躬身道:“回官爺的話,孩子們這是唱《桃花扇》,唱著玩的。”

 “唱著玩?”為首的衙役抬手就是一巴掌,抽的戲班老板頓時一個趔趄。“順天府的告示沒看見嗎?從即日起,所有的戲班都不許唱《桃花扇》!跟我去衙門走一趟!”

 說罷,那官差一抖手中的鐵鏈,“嘩啦”一下就套上了戲班老板的脖子。茶館老板他是不會鎖的,且不說人家背後有靠山,關鍵是自己每月還能從掌櫃的手裡拿兩串辛苦錢。

 “啊?”那戲班老板一下就傻了,大清早他剛去前門牌樓那轉了一圈,沒看見有新告示啊。

 他正要分辨,就聽身後一人冷冷道:“混帳王八行子!你們這是要幹嘛?”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從一間筒子房的包間裡走出一個三十多的漢子,月白的絲綢袍子,外面還罩著個巴圖魯背心,腰上別著個荷包、玉墜,最關鍵的是腰上的束帶是紅色的。

 那衙役頭每天都在這一代巡視,很多有頭臉的人物都得記住,以免得罪。他一看那漢子,急忙上前打了個千兒,討好著道:“這不是壽爺麽,小的給您請安了。”

 “我說劉四,你小子是皮癢癢了吧?跑這兒抖威風來了,有本事你從軍跟北海賊乾去!”

 “壽爺,小人真不是跟您和諸位過不去。我們吳大人一早出了告示,讓以後各戲班不許再唱《桃花扇》,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

 “放屁!我前天還在後海那邊見著他了,怎麽沒聽說?”

 劉四一聽,急忙起身湊到那旗人跟前,貼著耳朵輕聲道:“壽爺,是皇上發的上諭,六百裡加急,昨兒晚上剛到的。”

 那旗人一聽牽扯著皇上,頓時就沒了脾氣。他不過是個紅帶子,惹惱了乾隆,分分鍾能跟個臭蟲一樣拍死。

 紅帶子的覺羅爺都不說話了,其他茶客更是不會吱聲,任由劉四等人帶著那戲班老板走了。等官差的身影消失不見,一眾茶客這才開始交頭接耳的談論了起來。

 “這叫什麽事啊?好好的《桃花扇》也不讓唱了?”

 “說起來還是這戲班老板倒霉。您猜怎麽著,我剛才從牌樓那兒過來還真看見了,圍了好多人。”

 “嘿我說你這人,看見了怎麽不跟掌櫃的說一聲?你這不是坑人家麽?”

 “您別急啊,我這不是急著過來聽戲,沒仔細瞅麽,早知道就......唉!都是北海賊鬧的!好好的日子不過,跟朝廷做什麽對啊!乾隆老佛爺那是誰,真龍天子!”

 “可我聽說那北海鎮的頭目也是前明天子的後人,還說......”

 此人話一出口,同桌的其他人頓時色變,急忙捂著對方的嘴,低聲道:“你不要命了,連這個都敢說!”

 幾人沉默了一會,另一人或許是覺得太壓抑,輕聲道:“聽說啊,皇上這次調了二十萬大軍,阿中堂還被封了經略大學士。”

 剛才被捂嘴那人道:“我就鬧不明白,這北海賊年年剿,怎麽還越剿越大呢?這下連庫倫都保不住嘍”

 “噓莫談國事,喝茶喝茶。”

 “沒戲聽了還喝什麽茶啊!回家!晚上去廣和樓聽《貴妃醉酒》去。”

 “得嘞,不見不散!”

 臨近午時,兩輛從崇文門方向駛來的轎廂騾車順著護城河外的石板路拐上了前門大街,等往南又跑出了約莫一裡地的距離,拐了個小彎,在一家叫做“祥裕老店”的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這家店是坐北朝南開的,門前留出一片空場,木製的門樓前掛著一盞西瓜燈,上面寫著四個端端正正的大字,百年祥裕。

 騾車停穩後,等車夫放好腳凳,從打頭的那輛馬車裡下來兩名男子。

 先下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一身竹布長衫,手裡拿著把竹扇,肩上挎著個布袋子,下車時袋子裡發出了算盤珠子的嘩嘩聲。在他身後下車的,是一位富商模樣的家夥,模樣看上去快四十歲的樣子,身量不高,不過挺壯實,穿著一件月白府綢的袍子,腳上是一雙嶄新的千層底布鞋,大拇指上居然還套著個綠油油的扳指。

 至於後面那輛騾車上下來的則是兩個健壯的漢子,都是一身短打,腰上扎著條布帶,連褲腳也被扎了起來,露出雪白的襪子,顯得十分精乾利落。

 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這些人都沒戴帽子,尤其是那富商,不停的用手裡的帕子擦著額頭冒出來的汗珠。抬頭看了看店幌,咧著嘴道:“好家夥,這天竟是比南邊還要曬!早知道就在通州住兩天再來了!”

 年輕人操著一口揚州口音道:“聽說北方夏天就是這樣,秋後還一伏。估計太陽落山就涼快了。老爺您慢點。”

 一行人進了客棧大門,猛覺眼前一暗,也沒外面那麽熱了,還有一絲涼爽。定睛一看,就見整座前院上方都用蘆席給擋上了,四周用杉篙、竹竿搭了架子支著,青磚地面上還潑了水,乾乾淨淨。

 “咦?這招不錯啊!”富商停步四周打量了一圈,嘖嘖稱奇。

 “聽老爺的口音一準兒是南方來的,這是頭一回來京城?咱這北京城自打前明那會子到了夏天就要搭涼棚遮陽,到了八月十五就都撤了。別說咱這兒了,街面上各家商鋪門前也都搭了棚子,等到了下午太陽落了西,準保一點兒太陽光都曬不到您。”

 那富商聽了點點頭,心想路上的確看到了不少店鋪門前都搭了棚子。

 夥計一邊嘮叨,一邊把四人帶進裡院上房。他是見多了南來北往的客人,一看穿著打扮就知道該往哪引。等到了上房所在的小院,一行人發現這裡也搭了天棚。之後就是開門、打洗臉水、燒水燙腳,沏茶,忙了個一溜煙。

 等那夥計端著用過的水出去了,一個短打裝束的漢子不言聲的就去了院子門口。換了一身青布長衫的年輕人這才對正在泡腳的富商輕聲道:“徐大哥,什麽時候去找阮伯元?”

 “不急,先跟咱們的人接上頭。前門這一帶咱們不熟,過兩天再去他府上遞帖子。”

 說話的富商正是北海軍情報局的“萬金油”徐大用,而那年輕人則是之前跟過趙新的沈貴生。貴生這小子做事穩妥,腦瓜機靈,以前在揚州街面上經常跑動,所以去年趙新讓他從作戰部隊出來去了情報局,經過培訓後進了徐大用這組。

 徐大用自打從蘇北回到北海鎮後,先是配合治安警忙乎了半年多的“移民甄別”,後來又做了一段時間的俘虜策反。本來他都打算和茶妹中秋訂親了,結果又被趙新派了出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

 他們一行人的對外身份,是從上海來的客商;實際上是從濟州島乘坐向北海軍賣茶葉的漕幫沙船,然後從上海縣登陸,又搭乘漕幫的運糧漕船北上到了潞河驛,前後折騰了一個多月。至於路引等出門在外的憑證信物,都是老黃買通了上海縣衙的錢糧師爺給開出來的。

 從四年前開始,老黃就徹底上了北海鎮的“賊船”。黃家那遍布江南十幾座府城、縣城的“黃升泰”雜貨鋪裡,差不多有一半都成了北海軍情報局的站點;目前主要任務就是搜集物價、民生、官府上的公開情報。

 這一次徐大用來北京城的目的有三:第一是要見翰林院編修阮元,對方指明北海鎮要派個能代表趙新的人來,才可以往下談;第二是要見一名宮中的太監;第三則是要跟和府的管家劉全進行密晤。

 眼下北海軍出兵喀爾喀蒙古,朝堂上下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面對北海鎮的“圖窮匕見”,個別有心人已經開始悄悄給自己找後路。想搭上北海鎮關系的人多了,但問題不是每個人都值得北海鎮重視。

 到了下午太陽西垂,黃昏將至,睡醒一覺的徐大用便尋思出去吃飯。四人換了身衣服,溜溜達達的出了客棧,來到了前門大街上。此時果然如那店夥計所說的,街上的行人開始多了起來,從前門箭樓北邊的玉石橋一直到南邊的珠市口,人流如織。

 此時除了各家各鋪的夥計在門口招呼著客人,挑著擔子賣東西的也在售賣著各類水果吃食,唱賣之聲疊起。

 “一個大子鬧塊西瓜嘍塊又大瓤又高咧,錯認的蜜蜂去搭窩,賽過通州的小涼船來哎”

 “冰鎮的凌啊,雪花的酪,城裡關外拉主道”

 “南有張小泉, 北有王麻子,我家的菜刀削鐵如泥,又能切來是又能拍,包您用上一百年!”

 “酸梅的湯兒來哎,另一個味兒呀又解渴又帶涼,又加玫瑰又加糖,不信您就鬧碗嘗一嘗”

 “香噴噴的羊肉包子寬鹵的豆腐腦兒,鬧一碗咧”

 “樹葉兒嬌,呀呀喲,您聽我吆喝吆喝這酸棗兒糕!吆喝的好,不奇巧,聽我從頭說根苗。不是容易走這一遭,那高山古洞深澗帶溝壕,老虎打盹兒狼睡覺,上了樹還得搖兩搖......”

 “熱燙麵餃兒來燙麵餃兒熱”

 “水飯咧,豆兒多咧子母原湯的綠豆的飯咧”

 一行四人裡,除了徐大用去過好多地方,貴生和另外兩人哪見過這啊,都是看花了眼,聽到跟小曲兒似的吆喝聲後竟是哪個都想買,哪個都想嘗。

 當然,菜刀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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