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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第396章 婚禮(3)
“乾隆四十八年 ()”

吃了兩口東西,趙新又該動身了。古人結婚,上午得把新娘子接回來,等黃昏再舉行儀式。

隨著汪中的讚唱,重新穿上皮弁服的趙新再度登上了四輪馬車。在一隊騎馬禮儀兵的開道下,馬車緩緩啟動,前往沈家迎親。

先於趙新車隊出發的,是鄧飛、王遠方和劉思婷,前兩位算是迎親的正副使,一應說辭早就背的滾瓜爛熟。身穿明代女官服飾的劉思婷是讚禮,她是要帶著發冊禮和催妝禮進後宅的。

沈敬丹夫妻跟趙新說的很明白,之前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咱們一是時間倉促,二是不懂皇家禮儀,這才讓你趙王鑽了個大空子。如今到了親迎,儀仗可以按你們的要求來,可該有的發冊禮和催妝禮可一樣都不能少。

按照明製,發冊禮上的禮品可不是隨處可見的“大白菜”,有錢都未必買的到,這特麽得找專業人士訂做才成!不說別的,光是那頂“九龍四鳳冠”和三套翟衣,滿清那邊是沒人敢做的。

好在除了一幫穿越眾,其他人誰也沒見過明製的鳳冠。最後還是靠著劉大主任,從某寶上買了件八九不離十的高仿。回到十八世紀後,又去鑄幣廠找了幾個前首飾工匠,對比著定陵出土的那件“九龍九鳳冠”的照片,用珍珠金銀寶石替換了那些假的,之後又用真翠羽替換了假翠羽,這才算混了過去。

而所謂的翟衣,其實是中國古代女子的最高禮服,因其衣上繡有翟鳥花紋而得名。(翟,音同狄,長尾野雞。)

那為什麽是三套呢?根據《周禮》所載,王后要有六服--褘衣、揄狄、闕狄、鞠衣、襢衣、褖衣。其中的最高等級的褘衣、揄翟、闕翟合稱“三翟”。衣料都是用蠶絲織成的錦或羅,皆以素紗為裡。

這三件裡褘衣最重要,既是祭服,也是朝服和冊封、婚禮的吉服。其邊飾上有龍紋,而另外兩種翟衣邊飾是鳳凰;從顏色上說,褘衣玄、揄狄青、闕狄赤。歷史上明亡之後,朝鮮王國的王妃們繼續使用翟鳥紋禮服,直到二十世紀初日本入侵。

翟衣這玩意到了清代也沒人見過實物,即便是前清宮老太監也是一樣。劉思婷從另一時空某博物館購買的高端仿製品,是根據北宋南薰殿舊藏《歷代帝後像》中的宋仁宗皇后像的圖片資料仿製出來的。

除了以上兩樣,像什麽描金雲鳳沉香色木匣、采結四串、抹金銀香圓寶蓋四副、金事件、玉事件等雜七雜八的一大堆都是汪中開的單子,射陽湖那邊的人去金陵、蘇州和揚州訂購的。

沒辦法,十八世紀銀子貴價值高,可另一時空銀子就成了“大白菜”,價值一落千丈。

親迎禮極為繁瑣,不過再麻煩也沒有後世那樣一群女人堵著門不給足紅包不讓進的情況。然而趙新心說倒是不用給紅包呢,可備的禮物可比紅包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家那邊知道趙新已經出門後,一大家子便來到院門外,面南而立等候。等王遠方他們到了,沈敬丹便跟著三人進到正廳,香案已經擺好。

作為主婚者的沈敬丹依足禮製規矩四拜平身後,劉思婷便帶著發冊禮和那枚玉谷圭去了後堂。後堂那裡也設有香案,等沈璿換好了全套褘衣,由兩個沈家女眷扶著出了閨房,在香案前跪拜。劉思婷按照汪中教她的那套說辭,將玉谷圭授給了沈璿。

之後撤掉香案,沈璿坐在一個蓋著黃緞子的太師椅上,沈家的女眷們在院子裡站好,在前老太監的唱禮聲中,衝著沈璿做了四拜。

至此“發冊”這個環節就算是完成了。

等趙新的車隊磨磨蹭蹭,慢而又慢的到了後,由汪中和老尤引著直接去了中堂。沈敬丹夫妻跟在後面,利吉則捧著一隻被捆了翅膀和腳的活雁跟在了最後。

話說後世接新娘子,新郎得捧束花;可在古代,必須得捧隻大雁才行。這叫“贄見禮”,自秦漢以降就成了古代迎親禮中的必備之物。在古代的嫁娶六禮之中,除了“納征”之外,其余五禮都要以雁為贄,因此也被稱作“奠雁”之禮。

為了防凍,那隻大雁之前被裹在一個夾著棉花的紅緞面套子裡,一路上利吉也不敢太用勁兒抱,生怕給捂死了。就為了湊這份禮,八月份大雁還沒南遷的時候就抓了好幾隻,一直被人小心伺候著,就為了等這一天。要是不提前準備的話,等一過白露,大雁就得飛到廣東、福建過冬去了。

到了中堂,沈敬丹夫妻站到堂中,一左一右,東西相向,就等沈璿出來行禮了。

過了大約十分鍾左右,趙新終於看見了已經十幾天沒見的沈璿。當那張為了今天才全部綻放的絕美容顏一出來,趙新一下就看呆了。

《說文》上說,“璿”者,美玉也。又有一種花稱為“璿花”,其色如白玉;古人說“瓊樹留宸矚,璿花入睿詞。”

盡管之前兩人早已有過耳鬢廝磨,可今日的沈璿終於徹底釋放了所有的芳華,那張桃頰櫻唇、眉黛青顰的絕美面容美得讓人心顫、讓人無法把持,盈盈秋水,顧盼生輝。一身華麗的翟衣鳳冠喜慶莊重,身形微轉之間,綬帶上的玉飾叮當作響。

沈敬丹夫妻一看趙新的神情和女兒的樣子,臉上都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而走在沈璿身後的劉思婷也是面帶得色,看著趙新心說我為了你老婆今天這一身折騰了大半年,說什麽也得好好謝謝我才行。

發獎金,必須的!

後面站著的春來等沈璿走到沈夫人下位站定,這才從匣子裡取了用錦帛寫就的婚書放在香案上。趙新和沈璿按照汪中的指引,行了八拜禮。

到了這步,沈家這邊的儀式就算是完成了。要是按照明製,沈璿得坐轎子,趙新得先去門外等著掀轎簾。

算了吧,已經夠折騰的了,馬車足以!

等大隊人馬再度拉著好幾車禮物回到了趙新的新宅子,安頓停當後,趙新讓其他人等先去到前院休息,只有利吉和幾個警衛留了下來。

由劉思婷陪著,坐在屋內的沈璿也不敢亂動,生怕把翟衣上的飾物弄亂了。按禮製,一會兒應該去祠堂參拜趙家的列祖列宗,之後才是合巹禮。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屋門一響,趙新推開門走了進來。

“阿全,跟我來。”

沈璿聽了,緩緩起身,環佩叮當的走到門口時,發現劉思婷居然坐著沒動,只有阿妙跟著自己。她覺得詫異,正想開口,就見劉思婷衝她笑笑,說道:“去吧。這事我就不摻和了。”

趙新的新宅院是座三進的大院子,形製是按照四合院修的,不過就是沒有四合院的那些雕梁畫棟。正要是在北海鎮這種地方蓋座四合院,大冬天絕對得凍的人嗷嗷叫。

出了屋門,沈璿就見五個警衛手持短槍站在院裡,神色警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出事了?”沈璿望向趙新,卻見對方神色如常,面帶微笑,這才心中稍安。可她完全搞不懂大喜的日子為什麽要動槍。

三人順著房簷下的回廊走到後院門口時,沈璿又見利吉帶著四個持槍警衛守在那裡,神情同之前那五人一樣。趙新走到門口也不說話,目視利吉,見對方點了點頭,這才回首示意沈璿跟上來。

沈璿愈發的糊塗了,他這是要幹嘛?難道後院裡放著什麽寶貝不成?誰知自己剛走進大門,阿妙竟然沒跟上來,在院門外就停住了。沈璿感覺情況不對,正要叫阿妙過來,就見利吉走到門口,伸手把後院門給關上了。

“哎?”沈璿頓時一愣,再也顧不得什麽儀態,拉著趙新的袖子問道:“出什麽事了?”

“跟我來。”趙新微笑著搖頭,握著沈璿的手穿過院子走到正房門前,還沒等他推門,屋門唰的一下就開了。這下可把沈璿嚇了一大跳,她完全想不到後院屋裡居然有人!

“臭小子,坐的我和你爸腰都酸了,真真兒是娶了媳婦忘了娘!”說話的,是一位幾近花甲的老年婦女。沈璿只見此人一頭烏黑的齊肩卷發,皮膚白皙,身上穿著一件大紅緞面的棉襖,看上去十分的和藹,眉眼之間竟跟趙新有八九分相似。

老太太一眼看到了趙新身後的沈璿,頓時滿臉笑意,一把推開趙新,上前握著沈璿的小手,用極為溫和的語氣說道:“哎喲~~你就是阿全?總算見到真人了!這小模樣可比照片兒裡漂亮多了。穿這一身冷不冷啊?忙了一上午餓不餓啊?我跟你說......”

“哎呀,就你話多!大冷天讓他們倆先進來。”沈璿尋著話音再一看,只見老年婦女身後走來一位歲數差不多的老年男子。此人身材高大,長著一張方臉,線條硬朗。身上也穿著一件大紅緞面的棉襖,頭上留著和趙新差不多的寸許短發。

這是......沈璿腦子裡嗡嗡亂響,心裡猶如一頭小鹿亂撞,慌的不得了。她剛才好像聽到老年婦女說什麽“爸”和“娘”,難道是?!

想到這裡,她驚訝的轉頭望向趙新,只見對方一臉歉意,有些尷尬的對自己道:“阿全,見見我爸媽吧。”

沈璿頓時就懵了,她隻覺兩腿發軟,身子一歪,差點癱倒在地......

前院裡,從早上忙到現在的王遠方、老尤和鄧飛等人正坐在一起喝茶小憩,汪中因為從早上忙到現在太累,去了廂房休息,以便養精蓄銳犒賞肚皮。

門口人影一晃,剛換好衣服的劉思婷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的倒了杯茶喝上了。

鄧飛道:“他們倆去見了?”

劉思婷杏眼一翻,眼道:“人生大事,馬虎不得。要是以後我兒子敢瞞著我,非得掐死他不可。”

老尤笑道:“小劉,兒大不由娘,管不住的。”

丁國峰道:“那你說趙總這會把老人接來,還走不走了?”

鄧飛抬歎了口氣道:“我看懸。現在咱們的盤子越來越大,他買的東西太多了,想不被人注意都難。”說罷,他起身走到窗前打量了一會屋外,轉頭對眾人沉聲道:“那兩條軍艦到現在他都不敢帶回來,還不是怕被人盯上。”

老尤道:“你們幾個都怎麽想的?以後有什麽打算?”

丁國峰道:“我是無所謂,以後學趙總,把爹媽接過來,蓋套大HOUSE,空氣清新又環保。”

鄧飛道:“真要是被人盯上了,咱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還得早做打算。劉思婷,你怎麽看?跟你家小洪商量過沒有?”

劉思婷猶豫道:“商量倒是商量過。我們打算等孩子生下來,把該打的疫苗都打了再說。”

眾人這時將目光轉向老尤,老尤擺了擺手笑道:“我老嘍,跟你們比不了。乾幾年給小孫子掙點奶粉錢就行。”

丁國峰笑道:“尤老師,您這可不是掙奶粉錢,天天喝燕窩都夠了。哈哈哈~”

“臭小子!”老尤也哈哈笑了起來。過了片刻,他突然朝一直不說話的王遠方問道:“小王,聽說那個曹鵬也進了軍隊?”

王遠方點點頭道:“嗯。剛進集訓隊兩個禮拜,跟其他輪訓的軍官一起訓練呢。”

“怎麽樣?”

王遠方搖搖頭道:“挼的厲害,慢慢來吧。昨天聽吳安全說電廠那邊還有幾個也想進部隊。”

“切~~”丁國峰道:“是個人就覺得自己能當個將軍,哪兒特麽那麽容易啊!五年了,有時我睡不著,回頭想想這一路,真是夠懸的。但凡走錯一點兒,咱們都得夾著尾巴從頭再來。”

劉思婷道:“我聽洪濤說趙新頭這些年經常看書道半夜才睡,他也真夠能折騰的。之前聽說他用六百人就敢跟一萬沙俄打,膽兒也夠肥的!”

鄧飛道:“他那也是被逼的,事情到了那個份上,不打不行。眼下北海鎮這麽多人,走錯一步搞不好就得死人。要我說,趙新還算是有天分的,可你看看他辦公室裡堆著的那些書和地圖,沒事兒就坐那琢磨。剛三十歲的人,白頭髮已經冒出來了。”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常言道“要想人前顯貴, 背後您必得吃苦受罪”,趙新的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幾十萬人都指著他,要是沒這份苦功,北海鎮早就散夥了。

之後眾人又隨口說起滿清和沙俄的態勢,性格最沉穩的鄧飛判斷兩邊人馬都不會死心,明年指不定還得鬧出什麽么蛾子。

丁國峰道:“要我說,擴大海軍陸戰隊規模,在江南腹地給乾隆來個中心開花,讓他們顧此失彼。”

鄧飛道:“這話就不用再說了,我跑山東這一趟體會最深。你要是不跟地主階層合作鬥心眼,根本扎下根。咱們為什麽不在山東搞地盤?還不是怕跟地主士紳糾纏不清麽。可咱們真要是跟那些人搞在一起,奴婢製廢不廢除?分不分田地?那些苦讀四書五經的秀才舉人們用不用?”

劉思婷不滿的打斷道:“停停停!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麽?等你們湊一起開會再說這些。”

說罷,她轉頭打量著內的陳設,看到一旁的桌案上放著一個像是裝畫軸的匣子,外面用紅色的綢帶系了,走過去一邊解綢帶一邊問道:“這是誰送的?”

老尤道:“哦,這是汪先生一早拿過來的,是副中堂,說是給趙新的禮物。可能是忙忘了,沒顧上。”

鄧飛也走了過來,取出一個紙卷打開觀看。剛打開一半,鄧飛就讚道:“好字!”

老尤和丁國峰聽了,也圍上來取了另一副觀看。尤其是老尤,看到汪中那一筆銀鉤鐵畫的書法,心中佩服不已。

整副中堂連起來讀便是:“斬冰海灝波,辟良田萬裡救民水火;複千裡故土,營萬間廣廈唯君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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