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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第415章 琿春嶺下的遭遇戰(2)
“乾隆四十八年 ()”

當躲在灌木叢裡的熊木祿和舒穆祿看到十幾個索倫披甲分散開來,朝自己這邊圍上來時,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了腔子。

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撞上清軍!

他們所屬的偵察小隊是四天從這裡經過的,任務是查明庫雅拉部的扭呼特氏一帶的清軍部署(現在的汪青縣。)沒成想隊伍過了琿春河翻越山嶺時,舒穆祿一腳踩空,從山坡上摔下,磕斷了右手小臂,腳脖子腫成了饅頭。

雖然經過簡單救治,走路勉強湊合,可斷了一隻手的舒穆祿肯定是不能再繼續執行任務了,隊長無奈,先是用電台跟蒙古河兵站取得了聯系,然後讓熊木祿帶著他回蒙古河兵站。

話說北海軍的偵察兵再囂張,也不敢順著琿春河谷向南,在通肯山駐防的清軍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的回去。所以熊木祿二人一商量,就決定翻過琿春嶺回去。

清軍抵達此地之前,熊木祿正在給舒穆祿換藥包扎,順便喝點水吃點東西,以便一口氣翻過山趕回去。聽到動靜時,兩人再想轉移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便迅速隱藏,期望這支清軍只是路過。

此刻兩人雖然都穿著吉利服,臉上塗滿了偽裝油彩,可還是緊張的要死。沒別的,清軍人數太多了。而且兩人觀察到這支清軍的相貌都是長臉頰、直鼻子和高高的顴骨, 就猜到對方很可能是索倫兵。

王遠方當初在給偵察隊上課時曾告誡過所有人, 作為常年在冰天雪地中狩獵叢林的民族,不管是達斡爾還是鄂溫克,驍勇善戰的索倫兵在冷兵器時代當得上“叢林戰之王”;北海軍的偵察隊要是沒有那些先進的武器和偽裝手段,僅用冷兵器對戰一定會死傷慘重。

也正是因此, 在裝備了來自另一時空的武器後, 北海軍偵察隊裡大部分人就再沒跟120磅的烏木弓較勁了。眼下依舊使用弓弩的,只有瑟爾丹父子。

此時那十幾個索倫披甲已經將熊木祿二人躲藏的那片灌木叢給圍了起來, 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地面上的枝葉。幾個甲兵躲在樹後, 突然松開弓弦,從腰間的撒袋裡又抽出了幾支梅針箭插在地上, 然後又拉開弓弦, 將原本的中平架轉為小架,以便能快速射擊。

幾滴豆大的汗珠從熊木祿那塗滿偽裝油彩的臉頰滑過,他知道自己和舒穆祿肯定躲不過去了。如果現在自己二人突然發動,或許能打死幾個, 可索倫兵手裡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最要命的是舒穆祿的腳有傷, 根本跑不快。

熊木祿這邊還在猶豫, 旁邊的舒穆祿卻忍不住了。他右臂雖然斷了用不了步槍, 可左手用手槍卻是沒問題。於是兩人開始使用眼神頻繁交流。

“我掩護, 你衝出去。”

“別動。”

“再不動就要被發現了。”

“忍住。”

“我忍不住了!”

此時兩名走在最前面的索倫兵已經前後掩護著逼進, 距離舒穆祿僅有十幾步之遙。舒穆祿舉起早就撥下擊錘的手槍, 引起了灌木叢的輕微晃動。

清軍頓時停下腳步, 厲聲喝道:“誰!出來!”

說是遲那時快, 只聽“噠噠”兩聲輕響,隨著草叢晃動, 兩名索倫兵幾乎同時中彈,身子一晃隨即撲倒在地。

霎時間, 十幾名躲在大樹和岩石後的清軍大驚。他們根本來不及多想,右手一松, 早已搭好的梅針箭就衝著灌木叢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灌木叢內枝葉晃動, 兩個周身綠油油、毛絨絨的怪物突然就冒了出來。只見“它們”身高不過四、五尺, 完全看不清面目,

不過身上插著的帶有紅色尾羽的梅針箭卻十分奪目。可即便如此,兩個“怪物”移動的速度很快,一前一後, 轉眼就躲到了十步之外的一顆大樹的後面。緊接著,負責在東北方向包抄的一名甲兵剛搭上箭, 只聽“噠噠噠”數聲, 身上已經多了三個血窟窿,命喪當場。

什麽玩意!四周的清軍這會才反應過來,登時愣了一下。就在此時,他們便聽到一名同伴大喝道:“北海兵!”

話音剛落,只聽“噠噠”聲再次響起,一名甲兵借以隱蔽的大樹在半人高的位置立刻爆開無數碎屑。

“抓住他們!別放跑了!”說話的是跟上來的佐領扎爾古。隨著他的命令,後面又圍上來幾十名甲兵。只不過現在知道了對手是北海軍後, 這些甲兵的都壓低了身形前進, 甚至有人還從腰間抽出了配發的燧發短銃。

粗大的櫟樹後面,右肩和大腿都中了一箭的舒穆祿咬牙忍著劇痛, 低聲對熊木祿道:“你快走!我替你擋著。”

熊木祿也中了一箭,幸好後腰上的水壺替他擋住了。此刻他是又氣又急,罵道:“就你話多!閉嘴!”

說罷, 從腰帶上挎著的布袋裡掏出一枚手榴彈,三兩下擰開後面的蓋子,捅開保險紙,將裡面的拉火環掏出套在右手小拇指上,估摸著剛才清軍所在的位置,甩手就扔了出去。

幾秒之後,只聽“轟!”的一聲,伴隨著泥土和樹葉的飛騰,一名清兵慘叫著倒在了地上。

“媽的!他們有霹靂彈!散開!”

清軍對北海軍的這種一扔就炸的武器稱之為“霹靂彈”,在去年寧古塔大戰的時候被首次使用,之後又在雅克薩之戰中多次使用。不過因為北海軍很少跟敵人近距離交戰,所以嘗過苦頭的對手並不多。

實際上這是北海鎮兵工廠參照另一時空德國人的M18式長柄手榴彈製造的仿品。因為彈體采用鑄鐵,加工相對簡單。因為杠杆原理,帶木柄的手榴彈要比卵形手榴彈投擲的更遠,所以從一開始定型時就放棄了卵形。

不過由於原型M18的引信時間過長,歷史上和敵人來回“扔來扔去”的例子屢見不鮮, 趙亮又對引信進行了修改,將原有的7秒縮短到了4秒。

北海軍偵察隊在執行任務時為了行動方便和隱蔽, 每人隻配了兩顆手榴彈,另有兩顆煙霧彈。

爆炸聲打破了琿春嶺下的寧靜,隨著後方的人喊馬嘶,更多的清軍圍了上來,鑲黃旗佐領西稚瑪岱也帶著手下來到了扎爾古的旁邊。

“他們有幾個?”

“不多,隻發現兩個,穿的稀奇古怪的。不過你知道,北海兵的武器太厲害。”

西稚瑪岱陰沉著臉道:“咱們死了幾個?”

“三個,重傷一個。”

“挑十幾個身手麻利的從兩翼圍上去,其他人從正面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告訴他們,受傷了不要怕,只要抓到這兩個北海兵就是大功一件!”

清廷對北海鎮開出的賞格很高。趙新不論死活,官升五級,全家抬上三旗,另有賞銀五萬兩;劉勝、范統、曹鵬因為在滿清那邊露了面也被掛了號,官升三級,抬旗,賞銀三萬;至於北海軍官兵則根據等級不同而各有懸賞。

而北海軍的偵察隊因為經常深入清軍防線搞破壞、抓舌頭,歷來為清廷所痛恨,所以兵部開出的賞格是只要抓到活的,賞銀一千兩、官升兩級;死的也給一百兩。

官保派出的這隊領催披甲都是琿春大營裡的下級軍官,除了個別人外,大多數都沒和北海軍近距離交過手。雖然之前都聽說過北海軍的武器極為凶猛,可從未親身體會,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然而這些從西北調來的索倫兵而言,他們無不是身經血戰,從刀山火海滾出來的。一些四十多歲的軍官們都參加過清緬戰爭和大小金川戰爭。連在熱帶雨林和西北瀚海沙漠那樣的艱苦環境下都能殺的敵人片甲不留,更別說回到自己祖祖輩輩生活的山林了。

“砰!砰!”“轟!”“轟!”

熊木祿這時也顧不上隱藏位置了,手槍雖然消音,可射擊距離和殺傷力都不如步槍。再加上他偶爾扔出一枚手榴彈,打的正面吸引火力的清軍根本不敢抬頭。

即便如此,清軍依然采用拋射的方式向他射擊,而且後方的清軍也把馬背上的火槍拿來了,兩百把燧發短銃集中使用,再加上不停拋射的箭雨,火力立刻就凶猛了不少。

一時間,琿春嶺下槍聲轟鳴,燧發槍射擊的煙霧彌漫升騰,火槍、步槍、手榴彈、箭雨來回交錯。

熊木祿越打心裡越急,眼看清軍不要命的硬上,舒穆祿還受傷了,他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扛不住。

霍爾拉圖是跟著負責從左翼包抄的,他今年剛二十五歲,正是體力和作戰技能處於巔峰之際。趁著右側打的正歡,兩名北海兵被吸引住的時候,他左手抓著步弓,右手攥著兩隻索倫鈚箭,已經繞到了熊木祿他們的側後方。

他此時蹲在一塊半人多高的岩石後面,雖然這裡是個斜坡,但也足可容身。偷眼望去,只見三十步外,一名北海兵正舉著“火槍”不停的向外射擊,而另一名北海兵身上插著兩枝箭,尾羽會偶爾隨著動作而晃動,顯然是受傷了。

槍聲的不斷轟鳴掩蓋了霍爾拉圖那微弱的腳步聲,他先是貓著腰在岩石後面找好了射箭時以腳蹬地的位置,然後才搭上手裡一直攥著的長箭,然後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那名正在開槍的北海兵的位置,隨即猛然起身,嘣的一聲弓弦震動,二尺九寸長的索倫鈚箭撒手而出,衝著熊木祿的腦袋就激射而去!

索倫鈚箭比梅針箭長一寸,不過箭頭比梅針寬一分、短七分;打獵的時候專門用於射殺虎熊和牡鹿等大型獸類,戰陣上則用於近距離射殺對手,極為凶狠。

就在霍爾拉圖起身射箭的前一刻,忍受著傷口疼痛的舒穆祿正在給手槍上子彈,突然有一種熟悉而危險的感覺湧上心頭。這還是他多年在山林裡打獵培養出的感覺,每當捕獵的猛獸將對自己發起偷襲時,他就會感到心悸,就像是心臟被一隻大手狠狠捏了一下。

“趴下!”隨著舒穆祿的一聲大叫,他拚勁全力,猛的撲向熊木祿,將其壓在自己身下。熊木祿隻感覺舒穆祿的身子突然一抖,壓的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快......走......”舒穆祿趴在熊木祿的耳邊說完,頭一沉就再也沒了動靜。

而此時甲兵霍爾拉圖和其他幾名清軍已經舉著雁翎刀衝了上來......

與此同時,在琿春嶺的山頂處,一個班的北海軍已經丟掉了身上的水壺和乾糧袋,正在朝山下的交火地帶快速前進。

他們這隊人是從蒙古河兵站過來的。兵站那邊在幾天前接到偵察隊的電報後,估算著兩人也差不多快到了,考慮到舒穆祿腳受傷行走不便,於是就派了一個班前出接應。

他們昨天就在琿春嶺東側的山坳過了一夜,到了早上發現兩人還沒到,負責帶隊的班長就有些著急,於是便帶著手下人爬山,準備在山頂附近等待。等這些人累死累活的到了山頂剛說要休息,就聽到山下隱約傳來手榴彈的爆炸聲。等隨後步槍的射擊聲響起,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

可問題是上山容易下山難,琿春嶺這種地方常年沒什麽人走,被積雪掩埋了一冬的樹葉又厚又滑,更別說還有無數的灌木阻礙行進。

等他們離交火地點不到一裡之遙時,槍聲突然沉寂,沒過一會兒,一陣操著滿語的大喊大叫聲音隱隱傳來,那聲音聽上去十分激動。十名北海軍士兵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自己人恐怕凶多吉少。

這個班的士兵中有一個是富爾佳哈河之戰後投降的俘虜,前年歸順後便加入了北海軍。他側耳聽了一會兒,隨即貓腰來到班長所在的位置,低聲道:“班長,出大事了!咱們的人好像被抓住了。 ”

班長一聽眼都瞪圓了,別說了,救人要緊!

“通知下去,準備戰鬥!”

鼻青臉腫的熊木祿已經被清軍五花大綁,即便他拚命的扭動身體也無濟於事。他和舒穆祿的身上的裝備已經全部被清軍搜走,連褲兜裡那塊染著血的手絹都被拿走了。

清軍協領西稚瑪岱正在擺弄繳獲來的手槍和步槍,而另一位協領扎爾古則是好奇的用手撥弄著幾枚黃澄澄的子彈,扭頭對被人壓在地上的熊木祿道:“這就是北海兵的銃子?真是開眼了,頭一回見這玩意。小子,跟爺說說這玩意怎麽打放?”

熊木祿此時下眼眶腫的厲害,都眯成了一條縫,腮幫子也腫著,口齒不清的用滿語道:“做夢去吧!有本事殺了老子,老子什麽都不會說!”

“嗯?”西稚瑪岱起身走到熊木祿跟前道:“你會說滿語?哪人?”

“老子是赫哲人!”

“即是赫哲人,為何不效忠朝廷,甘願從賊,抗拒天兵?”

“哼!”

看到熊木祿如此不識抬舉,看守他的霍爾拉圖大怒,喝道:“放肆!大人問你話呢!”

就在此時,一名甲兵突然跑了過來,對西稚瑪岱道:“大人,北面又來了一股北海兵!”

什麽?周圍甲兵均是臉色一變,西稚瑪岱急忙問道:“來了多少人?”

“十個!”

哈!扎爾古樂了,心說這可真是過年娶媳婦,好事連連。他看看西稚瑪岱,見到對方也是一副混不在意的蔑視模樣,於是大聲命令道:“殺光他們!所有人跟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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