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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第430章 從甜菜到白糖
朱大貴是八月初十回到興凱湖二村的,與他同行的除了他老婆和十個同村人外,還有一個班的北海軍士兵和兩名軍官。在隊伍中的頭一輛馬車上,插著兩面白色的招魂幡,上面都寫著大大的“奠”字。

  小白山那一夜,興凱湖二村死了八個人,重傷了十五個。現在傷者都在寧古塔的臨時醫療站養傷,大部分人要到九月才能回來。

  “唉!”看到大路旁的指示牌上寫著“距興凱湖二村五公裡”的字樣,朱大貴不由歎了口氣。離家越來越近了,一想到到時候哭聲震天的場面,朱大貴心底不由再度咒罵起南面的那個朝廷。

  他轉頭看向後面的馬車,那兩個“赫哲人”齊布喀岱和傷勢大好的珠尼色也是蔫頭耷腦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道路兩旁的麥田閃動著金黃,一眼都望不到邊。朱大貴估算著自家那五十畝地今年的收成,心情才略微好轉。

  是啊,北海鎮的收獲季節又到了。

  從最南面的西拉河和富爾佳哈河,到興凱湖南北兩岸廣袤的平原,再到數千裡之外的黑龍江中遊;從苦葉島的南部到蝦夷地的平原城,一直向西直到遙遠的貝加爾湖畔,只要是有北海鎮開墾耕種的村落,農歷八月都將成為所有村民的節日。

  柴如桂、高六庚和李文清仨人跟傻子一樣的坐在地頭,望著田野上那台巨大的紅色怪獸來回巡弋,飛速的將一壟壟麥子收割完畢,田裡就剩下一兩寸高的麥稈時,心中的震撼和驚恐無以言表。

  “這,這就完了?”高六庚有個監生的身份,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在三兄弟裡算是學問最多的。他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書中那些聖賢之言,怎麽都找不出解釋如此場面的語句來。

  一旁陷入蔫傻癡呆狀的柴如桂和李文清過了好一會兒才醒過味兒來,喃喃道:“我滴個娘來!居然還能這麽收莊稼。”

  旁邊經過的村民看到三人如此模樣,都是微微一笑。這樣的場景他們這兩年見多了,每次有新分配過來的到了麥收時節,幾乎都是這副表情,被嚇的大喊大叫的也是大有人在。

  李文清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台不停收割並噴吐著麥粒的紅色大怪物,口中對柴如桂道:“哥,恁說這機器都把割麥的活兒幹了,咱還幹啥?就這麽看著?這不成了等著老天掉烙餅嗎!”

  不遠處一個正在喝水的老農聽了笑道:“後生,可不敢這麽說。雖說咱這兒有機器幫著種地省了好多事,可鋤草、施肥、澆水,還得有人才中。再說這曬麥子也是把力氣活,少不了人照應。”

  老農見李文清等人聽的入神,湊過來蹲在三人旁邊又道:“咱這兒離大湖近,雨水多,這天就跟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恁這邊剛剛曬上,那邊天上來了,就得趕緊收了入倉。等天好了,又得趕緊曬。折騰死個人。”

  柴如桂道:“劉大叔,咱這兒往年收成怎樣?好不好?”

  那老農道:“怎個不好?好著呢!別的不說,就咱村,去年每畝地打下三百多斤糧食!民政的那個辦事員說了,咱村這地剛開墾才兩年,地力不足,要是再過幾年,一畝能出五百斤往上!”

  柴如桂聽了,轉頭望向李文清和高六庚兩人,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三人正要和那老農再聊,就將那老農突然站起身來,以手搭棚,眯著眼、皺著眉頭望向遠處。柴如桂三人也起身回望,只見遠處的大道上,一隊打頭插著白幡的馬車隊正在朝村口而來。

  李文清忙問道:“劉大叔,這是怎了?”

  老農臉色變得越發凝重,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悲色。他來不及解釋,大踏步的跑下田埂,穿過已經被收割完的麥田,朝著馬車隊的方向就趕了過去。

  柴如桂三人覺出有些不對,也起身跟了上去。雖說他們現在的身份是臥底,準備伺機潛入北海鎮或是富爾丹城搞事;可既然被分到了這個村,總也要做個樣子才行。

  等三人離車隊還有一兩百米時,已經有不少村民跑了過去,有些人甚至在道路中間扯開嗓子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叫喊的死去活來,周圍已經站了一圈安慰勸解的人。

  “這是怎了?”看到打頭馬車上插著的兩杆招魂幡,柴如桂小聲的問著一位村民。

  那村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恨恨道:“還不是那些官兵乾的好事!”

  高六庚一聽,眼中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以為對方在說北海兵,心想反賊就是反賊,不欺壓百姓才怪。可那村民隨後的話讓他心裡頓時如打翻了油鹽店一般,五味雜陳。

  “你說他們打不過咱北海鎮就罷了,竟然連支前的老百姓都殺!呸!狗日的朝廷!”

  “在河南老家就讓咱沒活路,都躲到這麽遠了,還不放過咱!”

  “要我說,趙王爺就該帶兵殺進北京城,把那狗皇帝從寶座上揪下來!”

  圍在路上的村民議論紛紛,無不是痛罵著南面的朝廷。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大漢子撥開人群走到圈內,先是歎了口氣,向跪在地上哭嚎的女人道:“柱子他家的,官兵夜裡偷襲,咱村不止你一家,其他村也死了不少人。說一千道一萬,是俺朱大貴沒照顧好他,俺給你賠罪了!”

  說罷,朱大貴“噗通”就跪在地上,衝著女人磕個頭賠罪。朱大貴他老婆本想拉起自己男人,可她想到那天夜裡的淒慘場面,捂著嘴也哭了起來。

  地上坐著的女人看到朱大貴這樣,連忙止住哀嚎,抽泣道:“村長,俺知道,這不怪你,都是狗日的官兵......俺家男人福薄,都是命啊!”

  一群人正在眼淚嘩嘩,柴如桂三人就見一個戴著一頂墨綠色大帽的北海兵也走了過來。那帽子跟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帽子都不一樣,帽頂寬大上翹,帽牆上還別著一個金屬徽章,額頭的上面還伸出一段了跟月牙般的黑色帽簷,配上對方那一身上下兩截的墨綠色軍裝,讓人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威風凜然。

  只見那北海兵先是立正衝地上的女人敬了個軍禮,隨即彎腰低聲安慰了幾句,女人這才止住哭泣,被朱大貴的老婆幫忙扶起。

  朱大貴這才起身對眾人道:“行了,都散了散了,有啥事回村再說。”

  他這時才注意到人群外面站著的柴如桂三人,走上前問道:“你們仨就新分來的?叫啥?”

  高六庚知道,北海鎮的村長差不多就跟大清鄉間的裡正一樣,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於是躬身道:“俺叫高六,這是俺大哥柴大壯,俺小弟李文。”

  柴如桂和李文清連忙躬身道:“見過朱村長。”

  谷戅朱大貴一擺手道:“客氣個啥,以後都是鄉鄰,相互扶持才好。聽你們口音,老家開封的?怎麽湊一塊兒的?”

  柴如桂心說一上來就開始盤道啊,這姓朱的不好糊弄。連忙賠笑道:“家裡鬧災,實在沒活路了,這才拉著兩個同村的兄弟出來找點生計。到了徐州聽說射陽湖那裡招人,這不就來了。”

  朱大貴又問了幾人現在的住處,言語間見柴如桂雖然個子不高,卻顯得十分精乾,於是伸手一拍對方肩膀道:“行,先好好乾,忙完這陣子,去我家喝酒。往後說個婆娘,好日子長著呢!”

  他跟柴如桂三人說完,又轉身對另一個老農道:“劉老栓,俺不在家這段日子,村裡那幾十畝甜菜長得怎樣?”

  劉老栓就是方才柴如桂三人口中的“劉大叔”,此時咧嘴笑道:“好著咧!就快收了,頭些天糖廠的人已經過來看了,說幾個村裡,就咱村的甜菜種得好。”

  朱大貴道:“走,一塊瞅瞅去。”

  二村的甜菜地位於村子東邊,今年就試種了幾十畝,要不是民政從上到下都攤派了任務必須種,老百姓才不理會呢。

  等朱大貴帶著看稀罕的柴如桂三人到了村東頭,離著幾十米就看見地裡的甜菜葉子已經由深綠色變成了淺綠色,而更多的葉子都變黃了,甚至還有一些都已經枯萎,匍匐在地裡,頓時就急道:“劉老栓,這,這怎回事?!好好的葉子怎都蔫了?今兒恁不給俺說個清楚,這事沒完!”

  劉老栓忙道:“大貴......”

  “少來這套!叫俺村長!”朱大貴跳著腳吼道:“俺走時這葉杆都還好好的,怎就都枯了呢?!”

  劉老栓臉色一變,抬手用煙袋杆敲了朱大貴腦袋一下,不滿的道:“恁嚷嚷個啥?人家民政的乾事說了,甜菜熟了就這樣!吃的是地裡的根,豬才吃杆呢!”

  朱大貴揉著腦袋一聽是這道道兒,連忙賠笑道:“老栓叔,俺錯了還不成?那這玩意兒啥時候收啊?”

  劉老栓氣鼓鼓的給自己點上一袋煙,拿足了搪這才道:“糖廠的人說那個啥積累期的,俺也沒聽明白,收早了不夠甜,晚了會給凍壞了,差不離兒就這幾天的事。”

  兩天后,糖廠的四輪大馬車果然來了。因為只有幾十畝,所以也沒動用大型機械,來的是一輛小型的甜菜收割機,半天就給收完了。

  這些來自中原大地的農民從沒見過甜菜什麽樣,收割的時候都跑來看。糖廠的人也不在意,挑了十幾個品相好的根莖,削皮切成小塊,讓大家品嘗。

  眾人看著切開後跟紅蘿卜似的塊莖,便試著捏了一小塊放進口中,隨即眼睛就眯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真甜!他爹,再給俺拿一塊。”

  “嗯~~”劉老栓砸吧著嘴,點頭道:“這可比蘿卜好吃多了,水大,還甜。”

  朱大貴也點頭道:“不賴!明年多種點,弄個百十畝。”

  糖廠的技術員聽了哈哈一笑,便對眾人說起興凱湖北面的伯力鎮。眾村民聽到伯力那邊今年就種了上千畝甜菜,明年要達到五千畝,一個個都咂舌不已。

  趁著收割的功夫,糖廠的技術員又手把手的教會村民如何青貯甜菜莖葉,如何保存。所謂的“青貯”,就是把甜菜莖葉放在青貯窖內,借微生物的作用,使甜菜莖葉發酵。經過發酵的飼料豬牛都愛吃,營養比新鮮莖葉多不說,還能增進食欲,防止牲畜腹瀉。

  青貯莖葉最關鍵是就是選擇地窖。一般要選地勢高燥、地下水位低、土層深厚、排水良好的地方,同時還得離牲畜棚近,便於取飼料。

  柴如桂三人沒家室拖累,又想著給村民留個好印象,便主動上陣,一天就挖了七、八口地窖,都是兩米見方的規格,平均每個地窖能儲存三畝的甜菜莖葉。

  甜菜收獲完成後,糖廠的馬車就載著滿滿一車的甜菜根莖,返回了興凱湖南岸的工廠。製糖屬於輕工業,沒必要跟重工業搞在一塊,而且因為興凱湖的關系,伯力鎮出產的甜菜可以通過烏蘇裡江直接運抵。

  北海鎮的糖廠目前采用的半手工半機械,目的是讓更多的家庭婦女走出家門參加勞動。從各村收集來的甜菜先要存放進用水泥製成的長方形甜菜窖,底部留有排水口和篦除土石的篩網。

  女工們首先用大量的水將甜菜衝洗,而機械化收獲的甜菜由於含雜質太多,一般要經兩次洗滌,流送的洗滌廢水便直接排到外面的蓄水池內,經沉澱後還可以二次使用。

  洗好的甜菜通過皮帶傳送機,直接送進切絲機的貯鬥裡,切絲後的甜菜要通過水作為溶劑加熱提取糖分。

  首先要對每一批菜絲稱重,之後就送入滲出器的進菜鬥,在雙螺旋的推動下菜絲大體沿雙螺旋線緩慢前進。ph值為5.5~6.5的滲出用水從滲出器的尾端進入,靠位差與菜絲作逆向流動。底面和側面的蒸汽夾套中通以來自蒸發罐的水蒸氣, 將菜水混合物加熱到要求的溫度。這一步水溫是很重要的因素,新鮮甜菜最適宜的溫度為70~75℃。

  下一步就是對滲出汁進行淨化,目的是去除雜質,中和酸鹼度。北海鎮為了方便,目前直接采用石灰法,以後再考慮用碳酸法。

  經過澄清的滲出汁再經過熬煮,最後就能得到白糖。至於剩下的甜菜廢粕也不會浪費,因為裡面多少還含有一定糖分,回收後可以送到畜牧場當做飼料,與青貯莖葉混雜喂食。

  視線轉回興凱湖二村,忙碌了一天的柴如桂三人回家後草草吃過晚飯,便各自回屋休息了。他們所住的這個院子是由三間木刻楞組成的,一人一間房。

  那邊柴如桂和李文清很快就睡著了,可躺在床上的高六庚卻還在翻來覆去。他此刻腦子裡亂哄哄的,一會想起白天吃甜菜的場景,一會又想起朝廷官員的命令。

  來興凱湖二村已經半個多月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安寧、富足、祥和,跟朝廷官員口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樣。要真是假的騙人的,那也早該露餡了。

  能讓百姓過上這樣日子的人,那怎麽是反賊呢?那應該是聖人才能做到的啊!

  可一想到自己要對“聖人”下手,高六庚心裡就變得愈發沉重,他有些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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