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闌橋盡香街直，籠街細柳嬌無力。金碧上青空，花晴簾影紅。

　　黃衫飛白馬，日日青樓下。醉眼不逢人，午香吹暗塵。”

　　這一首《菩薩蠻》小令，乃兩宋之交詞人陳子高所做，上片似寫江南盎然春意，下片筆鋒一轉，卻描繪出一個驕奢淫逸的花花公子形象。時值北宋徽宗政和五年，國都汴梁城內，一片祥和景象，在禦街州橋旁的八仙樓上，一個十五六歲的歌女正唱著這首新詞，只見她身形婀娜，纖細的腰身隨著節拍輕輕搖曳，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好似那夢中的狐仙，隻把客人們看得癡了。

　　一曲唱罷，四下裡一齊喝彩，一個乾瘦的老者佝僂著背，端著一個青色的瓷碗，到每一桌客人面前討賞錢，口中不住說道:“小老兒與小孫女過活不易，還請老爺打賞側個。”轉了一周，那老人見碗裡約莫能有三四十文錢，到場地正中作了個揖，說道:“天色已晚，小孫女還未吃過晚飯，唱了這許多時候已顯疲態，今日暫且到此，改日再來為各位助興。”說完朝眾人拱了拱手，轉身攜了那少女之手便欲下樓。

　　忽地東首一人高聲說道:“大夥兒尚未盡歡，小老兒莫要掃了興致，請這位姑娘再唱一首，我這有些碎銀，區區一頓晚飯，便在這裡吃了吧。”只見一個少年公子，身著一襲青灰色長衫，腰間掛一柄佩劍，笑吟吟地望著適才唱歌的少女。那老者見他在桌上排出了幾粒碎銀，心中一喜，轉頭望向孫女，瞧她意下如何。那少女向那少年公子微一欠身，施了一禮，道:“公子雅興，小女子獻醜。”

　　那公子微微一笑，當作回禮，樓上眾人紛紛叫起好來。

　　只聽那少女唱道: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卻是蘇東坡的一首《卜算子》，這首詞曲調雖美，但歌詞中卻透著無盡的悔恨與孤寂。一曲方盡，又是一片喝彩，那少女欠身施禮以作答謝。那老者快步走到公子面前，將桌上碎銀一並收到囊中，陪笑道:“多謝公子打賞。”眼見樓上眾人仍未盡興，又見了這許多銀子，心想今日財神爺光顧，可不能錯過了。當下回到場中向眾人說道:“小女孩兒新學的幾首小曲兒，待用過晚飯後，再唱給大夥兒聽，小老兒先給大夥兒說一段三國故事，給各位消遣消遣。”

　　原來這老者姓陸名申，靠賣藝說書為生，那少女雙名雨霏，自幼由陸申撫養長大，卻不是他親生孫女，陸申見她孤苦無依，便帶在身邊，近些年教她些詩詞歌賦，爺孫倆一起過活。

　　只聽陸申緩緩說道:“卻說當年劉皇叔興蜀中兵馬二十萬，為二弟關雲長報仇，卻不料兵敗夷陵，退回白帝城，自知時日無多，急招諸葛孔明與李正方來見......。”說的正是當年劉玄德白帝城托孤的故事。但見陸申滔滔不絕說的甚是仔細，就連劉備與孔明怎樣對答，又與李嚴如何交代等等說的清清楚楚，仿佛當時他就在身邊一般。一眾食客聽得入了迷，不時喝一聲彩，陸申自是十分得意，更加添油加醋。

　　正說之間，樓梯口走上兩個人來，一個灰布僧袍，是一個胖大和尚，另一人約莫四十余歲年紀，卻是一身莊稼漢打扮，對那和尚十分恭敬。兩人撿了個空桌坐了，方一坐定， 那和尚高聲道:“三國故事聽得多了，

可有近些年的奇聞異事說來聽聽?”眾人一怔，紛紛轉頭像那和尚望去，隨即便有人附和道:“對對，說些近些年的故事聽聽”。這一來陸申頗為尷尬，一時不知如何接口，躊躇道:“近些年?近些年我大宋國運昌盛，百姓們過的都是快活逍遙日子，卻是沒什麽好故事可說.....。”眾人一陣哂笑，有的便道:“說書先生沒書說，哈哈....”“還是讓孫女下場吧！”　　陸申臉上一陣難堪，尋思怎生想個法兒把這場面找回來，他在這市井之中混跡多年，反應也是極快，當下又做一揖，向那和尚問道:“不知大師想聽什麽樣的故事?”那和尚道:“最近北方關外發生了一件大事，你可知曉?”陸申問道:“可是遼國又出了叛亂?”那和尚道:“嘿嘿，只怕這次要比那叛亂厲害的多哩。”他此言一出，在座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陸申道:“二十余年前遼國那場內亂，兵馬大元帥耶律重元起兵犯上，遼國皇帝猝不及防，節節敗退，幸得南院大王蕭峰武功蓋世，於那萬軍叢中將耶律重元擒住，這場叛亂才得以平息，但遼國已是元氣大傷，此事天下皆知。時隔多年，難道當年的舊事複又重演?”

　　那和尚慢慢押了口茶，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歎息，緩緩說道:“只怕北地從此不複安寧矣。”那莊稼漢打扮的人悄聲說道:“慧生大師，此地人多眼雜，不宜多談此事。”兩人不再言語，匆匆用過晚飯，便離席而去。這邊廂陸申又讓孫女唱了幾首新詞，八仙樓上一片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