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古尋從王宮裡出來,沒有第一時間回醫館,而是先去了紫蘭軒,在韓非常喝酒的那個包房裡找到了他。
往常這裡一般會有三到無上限數量不等的姑娘陪著他喝酒,不過今晚,他在等古尋,也就沒有找小姐姐陪自己,只是獨自小酌。
古尋進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手搭在桌案上,緩了口氣後對韓非說道:
“事已經幫你辦好了,這幾天她都會抱病,諸事不理。”
“多謝古兄了。”韓非舉起酒杯,朝古尋一示意,然後飲了一口。
“既然都找我幫忙了,為何不直接讓她幫你去在韓王安那裡說話?”古尋翻過來一個杯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來邊喝邊問道。
“呵,她應該就要跟著古兄你離開了,我就不欠這個人情了,還不上。”韓非放下酒杯,站起身,踱步到窗戶邊,笑著回答道。
“你知道我要走了?”古尋身體微微後仰,讓自己的腦袋向上稍傾,視線正好放到韓非身上。
韓非轉過身,“不難猜到。”
“古兄你早就說過會走,而眼下,無疑是個不錯的機會,不僅能重創羅網,還能讓堂堂秦王,欠古兄你一個小人情,這買賣值得。”
“既然知道我會出手了,又何必再做這種種計劃呢?”古尋又抿了一口酒,另一隻手撐在身後,一副垂肩歪頭的松散模樣。
韓非聞言,眼神不由從古尋身上抬起,望向對方身後的牆壁,目光變得深邃而複雜,“古兄你固然能夠確保秦王不出事,但你不是流沙的人,韓國的事情不是你的責任,我也不能依賴你的力量。”
古尋不禁搖了搖頭,“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但是韓非,智謀終究不是硬實力,所謂計策,也不過是借力打力,削弱敵人,亦或增強自己,但是眼下你自己的力量,加上你能借來的力量,恐怕也未必能夠抗衡你要面對的敵人。”
“呵呵,這我明白,眼下的韓國還是太弱了,面對其他國家,尤其是虎狼之秦……終究是難以為繼。”韓非的眼神恢復往日的玩世不恭,重新看向古尋,微微笑道,“好在還有古兄你兜底。”
“我也只能幫你這一次了。”古尋沉聲提醒道。
“這一次就夠了。”韓非右手向後一擺,負在身後,隱隱用力握緊,嘴上鏗鏘有力的回答道。
“你心裡有數就行。”古尋喝完杯中剩下的酒,放下杯子,提醒對方最後一件事,“我和玄翦都認為掩日的計劃不是那麽簡單直接,他一定有更深的盤算,你最好想好應對方式。”
“古兄放心,我可沒那麽好騙。”韓非露出慣有的從容笑意。
“那就好。”古兄點了點頭,“李斯那邊你也談好了?”
“當然,我那位師弟,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李斯啊……從某種方面來看,他可比你強多了。”古尋想了一下,不禁搖頭歎道。
“怎麽,古兄就這麽瞧不上我?”一聽這話,韓非樂了,笑著反問道。
“呵呵。”古尋也被韓非的問題逗笑了,“我覺得不是我瞧不起你,是你瞧不起李斯啊。”
“李斯師弟他……才能自然無可指摘,唯獨就是太過功利現實,這一點在宦海中也許不是壞事,反而能讓他比我這種人更加如魚得水。”韓非歎了口氣,開始點評起李斯,“然而,他的這種處世方式……未必長久啊。”
“老師在王製篇中曾言,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王事如此,臣事亦如此啊,成敗得失也許只在一念之間,就看李斯師弟如何選擇了。”
“你看的倒是挺清楚,荀子應該看的更清楚吧,可他為什麽沒有讓自己的學生改掉這些毛病呢?”古尋不由反問道。
“老師他終究只是老師,有些事是旁人無法改變的,李斯師弟如此,我亦然。”韓非重新走到桌案邊,又倒了一杯酒喝下,然後歎聲說道。
“說起來,枉我被百姓稱為新鄭浪子,可實際上論行事瀟灑愜意,我遠比不上古兄你,你的心是自由的,不像我。”
“你也可以選擇自由,憑你的能為,想要快意一生,不是難事。”古尋跟著倒酒,和韓非對飲起來。
“有些事,放不下,總是不願意死心,想要一搏。”說到這,韓非自嘲一笑,“呵,我今天還用這話來教訓李斯師弟,實際上我比他更不如啊……”
“我覺得不太一樣。”古尋卻反駁道。
古尋無意去評判一個足以留名千古之人的高低,韓非如此,李斯亦如此,但是從個人的角度來看,韓非可以成為一個足以托付性命的好友,但李斯不行,二者之間的差別很大,各自的追求也截然不同。
“呵!”韓非沒有接話,只是笑笑,然後繼續喝酒。
古尋也不再和他閑聊,一口喝盡剩下的酒,放下酒杯起身,“天很晚了,我走了,你也少喝點吧。”
韓非仍然不說話,只是抬起酒杯,示意古尋自便。
今天的新鄭夜色依舊不怎麽樣,月影黯淡,星光稀疏,天光甚至遠不如地面上的人間煙火,古尋在昏暗的月光照耀下,乘風而行,回到了醫館。
來到臥房, 驚鯢依舊沒睡,穿著一身輕薄的小衣在等古尋回來。
天氣越來越熱,就算是驚鯢這樣的習武之人也會感到燥熱,選擇了減少衣物。
雖然用真氣可以隔絕空氣中的灼熱,但是……除了古尋,沒幾個人會乾這麽奢侈的事情。
驚鯢平日也只是去保證小阿言不會太熱,自己則不管,而古尋要是在家的話,就會用冰魄真氣給整間屋子降溫。
說實話,要不是沒錢,他就把冰魄劍兌出來了。
“最近你總是回來的這麽晚,是要開始了嗎?”驚鯢問著古尋身上淡淡的酒氣,柔聲問道。
“對啊。”古尋點點頭,輕聲回答,“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
“這一次,我先斷羅網幾隻蛛腿,接著,就可以等秦王親自把他們從內到外撥開,然後好好清洗一遍了。”
“需要我做什麽嗎?”驚鯢漆黑的雙眸看著古尋,緩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