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掩日的話,田言表情毫無起伏,沉默了片刻後回道:
“就我所知,羅網已經發起了針對章邯的三次刺殺行動。”
這句話是在陳述羅網的失敗,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嘲諷。
俗話說,可一可二不可再。
一次失敗是意外,兩次失敗是巧合,可一連三次失敗,那就純純的是你們羅網這群廢物無能了。
第一次打了章邯一個措手不及,第二次得到了田言的暗中協助,第三次更是有王離給你們創造環境。
結果三次大優勢,硬是打了個零杠三……
這種操作水平,田言真的是不好評價。
就這還想再來一次?
哪怕拋開自己的真實立場,作為一個正經的羅網殺手來說,田言的建議也是再等等吧。
掩日大概也知道最近的刺殺行動羅網有多拉,哪怕田言語氣裡並未攜帶任何情緒,他也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是在質疑他。
或者說是質疑他領導下的羅網針對章邯的刺殺行動。
可惜的是,掩日盡管心中不爽,卻也無從辯駁什麽。
因為打了零杠三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他只能回應道,“所以他更得死!”
沒法為自己開脫,掩日就只能強調一下這個任務很重要。
在失敗了這麽多次,已經激起章邯本人高度戒備,且失去了王離的場外援助的情況下,還要堅持發起又一次刺殺,無疑表明了羅網對章邯的態度——必殺!
田言聞言也不再出言嘲諷,正經的回應道,“這件事,農家不便直接出手。”
“農家內部現在傾向於對帝國持緩和態度,不可能針對身為帝國將軍的章邯。”
“而且,農家內部對羅網的態度也很微妙,再加上大澤山現在還有不少外人,他們對羅網的態度,就更不可言說了。”
作為農家的俠魁,田言想做什麽自不必向外人解釋,更不需要在意外人的態度。
但是作為一個活人,她必須得對自己的小命負責。
就鬼谷縱橫那一幫人,摧毀農家肯定不可能,但摧毀農家俠魁的肉體肯定不是事。
雖然她實際上不用害怕他們,但……羅網又不知道。
田言給出的理由,或者說借口絕對合情合理。
掩日大概也沒有讓農家直接出手的意思,對此反應平平。
主要是農家就算出手,幫助也不會太大。
羅網並不缺人手,缺少的是確保能一擊必殺章邯的機會。
“我需要你利用農家的人手,為我提供準確的,及時的,章邯的情報。”
“不僅是他的位置,還有影密衛的動向。”
這一次,田言沒有再推脫,點點頭道,“我盡力,但無法保證足夠準確,足夠及時。”
“章邯是什麽身份你比我更清楚。”
用現代點的說法,章邯叫特工之王。
想弄清楚這種人物的蹤跡,以及他手底下的特工的動向,就算是作為大澤山地頭蛇,以人多著稱的農家,也很難辦到。…。。
畢竟田言不能大張旗鼓的發動成千上萬人去章邯的下落。
甚至就算她真的動用了這麽多人,也未必能獲得想要的情報。
對於大澤山而言,區區一個人,終究太過藐小,太過微不足道了。
掩日對此並無異議,冷冷的留下一句話後就走了:
“等我消息。”
掃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林子,田言也轉身離開了。
她對羅網的又一次刺殺並不在意。
最佳的機會一連嘗試三次都沒成功,現在有自己搗亂就更沒戲了。
………………
次日晌午。
大澤山,王離大營,中軍營帳內。
王離穿著甲胄,高居上座。
經過一夜的休息調整,這位王家的大少爺重新恢復了往日的風姿,不像昨天那麽失意與疲憊了。
畢竟是在帝國第一軍功家族裡成長起來的人,心理素質還是合格的。
他的能力不行,更多是天賦問題,這誰也沒辦法,他不是他父親,更不是他祖父。
在王離下首,就只有章邯一個人。
“王離兄,在下今日到訪,只有一事相求。”章邯朝王離抱拳一禮道。
相比昨日對章邯的感恩戴德,王離今天態度就要冷淡多了。
當然,還是很熱絡,只是那份殷勤熱絡下已經重新帶上之前的隔閡了。
“老弟這話說的,什麽求不求的,你有麻煩老哥我肯定義不容辭啊!”王離擺著胸脯,把話說的很好聽。
當然也就只能聽一聽。
章邯不在乎王離親近自己與否,他只在乎自己的目標:
“王離兄應該知道我來大澤山的目的是什麽。”
“我想要的,只有一件東西……熒惑之石。”
“啊……熒惑之石啊……”剛才還信誓旦旦的王離立刻露出了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然後轉為一臉為難,“可是老弟你也知道,這石頭被農家搶走了啊!”
“而老哥我這……你也知道啊!”
我搶石頭,最後這不是沒搶回來嗎?
“但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章邯提醒道,“王離兄損兵折將已是大罪,這熒惑之石……”
王離扶額歎息,裝模做樣的回道,“這我知道,但我也只能從長計議,先整備好軍隊,再圖其他。”
“王離兄!”章邯還想再說什麽。
王離直接打斷了他,義正言辭的說道,“章邯老弟,這熒惑之石是我的任務,你最多就是協助之責,有任何後果也都是我來承擔!”
“所以,只要我心裡有數就夠了。”
“你明白嗎?”
章邯毫不退讓的看著王離,王離同樣看著他,臉上的笑意一點不減,眼神中卻不見半分退讓。
昨日的救命之恩,今日已經煙消雲散。
當然了,人家堂堂帝國上將軍,肯定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
只不過職責所限,今生是報不了了,只能下輩子結草銜環以報厚恩。…。。
兩人對峙好一會兒後,還是章邯做出了退讓,抬手抱拳一禮:
“既然上將軍已有主意,章邯就不多事了。”
“告辭!”
話落,章邯轉身就走。
王離還假客套道,“章邯老弟慢走,我送送你。”
嘴上說的好停,王離的腿卻是一點沒挪動。
冷淡的看著章邯離開營帳後,王離笑臉當即消失,立刻轉冷,一雙眼睛不住的亂轉,不知在心裡盤算什麽。
從理智上來講,剛闖了大禍的王離並不是很想開罪章邯。
雖然對方不願意幫自己隱瞞,但至少也答應了不說壞話。
現在把人得罪了,在皇帝面前人家怎說就是個未知數了。
他們這些混官場的都很清楚,同一件事,用不同的說辭說出來,哪怕在事實上是等價的,傳達給別人的意思可能就會截然不同。
簡而言之就是,成你的事或許不容易,但壞你的事絕對簡單。
可王離不得罪他不行。
雖然做出了不幫著羅網對付章邯的決定,但也僅此而已。
王離並沒有興趣徹底靠攏本就不和,而且明顯失勢的長公子派系,所以他只是不想落個致命的把柄給羅網。
羅網給他策劃的甩鍋計劃本就存在極大的風險,他還得額外再擔上暗害同僚的罪責,計較下來實在不是筆劃算的買賣。
當然,羅網那邊他本打算晾一段時間。
身為王家當代的頭面人物,羅網算計他這件事可不能隨隨便便就了了。
然後他就不得不放棄這個想法了。
原因很簡單——熒惑之石!
他不久前得知了一個消息,熒惑之石現在在羅網手裡。
章邯剛才的話說的一點不錯,他害的百戰穿甲兵損兵折將,已經是重罪一條,若是連最基本的任務,帶回熒惑之石都失敗了,那下場可能會更糟。
如果熒惑之石由其他人呈交給嬴政,一樣等於他沒完成任務。
只要有機會將功補過,挽回損失,王離都要盡力去做。
不只是為了減輕罪責,更是因為王離不允許自己擺爛。
總不能因為有父輩遺澤庇護,就事事放縱自己。
為了熒惑之石,王離隻好退讓一步,暫且按下羅網算計自己這筆帳,配合他們繼續針對章邯。
當然,也只是配合著針對以下,讓他親自下場動手還是不可能的。
而在事實上,王離能為羅網提供的幫助也已經很有限了。
章邯又不是傻子,剛被王離坑過的他怎麽說也不會再掉坑裡了。
除非王離願意親自下場動手。
然而王離不僅不願意下場,他甚至還在暗戳戳的給羅網搗亂——他故意在章邯面前演戲,看起來是向著羅網,實際上卻等於在提醒章邯。
不過他也就只能搞些不痛不癢的小操作惡心一下羅網了。
不管怎麽算,他王大少爺都是大澤山這盤棋裡最大的冤種。…。。
………………
膠東郡,桑海城,小聖賢莊。
張良背著手穿行於山莊內,朝著大門的方向快步走去。
昨天他去墨家據點的本意是見見天明他們,結果三個小都歇著了,他也不願意打擾。
今天打算重新去一趟。
然而行至半路,一個人攔住了張良。
“大師兄?”張良停下腳步,略顯意外的抬手一禮打招呼道,“找我有事?”
“跟我來。”伏念點點頭,示意他跟上自己。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莊內湖邊。
伏念放慢腳步,和張良並肩行走,沿著湖邊隨意閑逛,終於開口道:
“最近你似乎很忙?”
張良眼神一晃,旋即笑著回答道,“有幾個朋友遇到了麻煩,找我出出主意。”
伏念側目瞥了他一眼,並未深究,只是提醒道,“該說的,上次我都跟你們說過了。”
“也許師叔的看法也有道理,但我還是希望你也能聽聽我的話。”
“子房謹記。”張良抬手一禮回道,然後笑著轉移話題問道,“這兩天,大師兄似乎也很忙?”
伏念語氣保持沉穩不變,淡淡的回道,“我忙不忙,你應該很清楚。”
“師兄有什麽想法?”張良又問道。
伏念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一句,“你又有什麽鬼主意?”
張良急忙笑著擺手回道,“茲事體大,子房可不敢乾預小聖賢莊的決斷。”
“不過……”他話鋒一轉,“之前和一個朋友閑聊時,他倒是提了個建議。”
伏念眉頭抖了一下,旋即歸於平靜,問道,“什麽建議?”
他沒問是誰提的建議,因為張良身處桑海,又有資格對封禪之事建言的朋友只有一個。
“他希望,大師兄你能更激進一點。”張良輕聲回答道。
伏念的腳步驟然停住,張良也適時的刹住,淺笑著陪站一旁。
“激進……這不是小聖賢莊的風格。”猶豫一番後,伏念給出了一句回應。
張良並不意外這個回答,照古尋當時所說回道,“他認為,小聖賢莊可進,當然也可退,唯獨不能被架起來,進不得又退不了。”
跟著張良補充了一句,不過他沒說這一句是不是古尋說的:
“從時間上看,留給小聖賢莊的余地不多了,恐怕需要早做決斷。”
伏念沒有回應,而是向張良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張良稍稍低頭,輕聲回道,“大師兄,你是儒家掌門,也只有你,代表小聖賢莊的選擇。”
他沒有給出自己的意見。
因為按照張良的想法,他並不希望儒家過分傾向帝國,尤其是在封禪大典這件和流沙基本無關的事情上。
但他確實不該因為自己的想法,而強拖儒家下水。
所以還是把決定權交給伏念吧,他才是小聖賢莊的掌門。
“我知道了。”伏念擺擺手,獨自陷入沉思。
張良見狀抬手一禮,默默離開了。
………………
桑海城外海濱,墨家據點內。
張良來到這裡後,第一時間入眼的就是班大師他們一大幫子人聚在一起搞團建。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墨家的項氏一族的,全都聚在一起。
而張良的目標,天明三人也在其中,確切的說他們就是團建的焦點。
天明第一個察覺到了張良的到來,很開心的遠遠朝他揮手打招呼:
“三師公!”
看見這一幕的張良朝天明笑了笑,心中卻是泛起了嘀咕。
看來,這孩子在船上確實得了不少好處。
他甚至比雪女先一步察覺到了自己的出現——有了天明的動作,雪女等人才回頭髮現了張良。
這或許是個巧合,但張良一般不相信巧合。
靠近之後,三小隻的狀況也徹底映入了張良的視線內。
天明和石蘭的狀況看起來都還不錯,只有少羽,被紗布包住的雙眼表明了他的情況不是很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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