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李斯算是理清楚這裡在自己到達之前發生了什麽。
也明白為什麽那些士兵看到自己的車架竟然會刀兵相向了。
這可真是從天而降一口大黑鍋啊!
以李斯的城府,這會兒也有些繃不住了,臉色幾番變幻之後才算是勉強壓下去了心頭怒火。
即使如此,他看六劍奴的眼色也是極為不善——以他的頭腦,自然也不難看出,羅網在今天這出好戲裡,恐怕扮演著某些不太出彩的角色。
不過畢竟沒有實證,而且羅網現在理論上受他調控,真要是把帳算到羅網頭上,那他可算是黃泥巴糊褲襠了。
所以這事在他這兒,就算真的和羅網有牽連,他也得想辦法給掩飾住。
想到這裡,李斯控制著自己盡可能的忽視掉六劍奴,把注意力放在扶蘇身上,以免心頭再起火。
“今日之事,可謂萬分凶險!”
“如今桑海正值戒嚴,這些賊人還敢如此猖獗行動,實在放肆!”
“幸好章將軍見微知著,提前察覺到了不對勁,及時窺破刺殺行動,這才沒有釀成大禍。”
“不過……”李斯話鋒一轉,厲聲呵責道,“大膽章邯!”
“既然已經提前洞悉了賊人陰謀,為何不及時匯報,反而放任事態發展,莫不是在拿公子殿下千金之軀當做誘敵之餌!”
章邯遭李斯這一呵斥,適時的撤身躬身行禮告罪:
“大人責備的是,是末將孟浪了。”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扶蘇說話了:
“李大人錯怪章將軍了,是我讓他這麽做的。”
奇怪的是,扶蘇的聲音響起了,但是他人並沒有張嘴。
李斯愣神之際,另一個身穿白龍魚服的扶蘇從一旁的走了出來。
而之前那個‘扶蘇’,已然惶恐的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李斯見此恍然大悟。
原來之前是假貨的不僅只有他,連‘扶蘇’公子也是假的。
既然是替身,也就不存在冒險一說,章邯如此安排就再合適不過了。
“公子恕罪。”李斯趕緊先告罪。
雖然之前說過一次了,但是對著替身說的顯然沒有意義。
扶蘇隨意擺了下手,示意李斯不必在意,然後笑著說道:
“今日之事,真是多虧了章將軍,否則我和李大人當局者迷,怕是生死難料了。”
“微臣惶恐。”李斯再次行禮告罪,“都是我安排不周,才給了賊人可乘之機,實在萬死莫贖。”
“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這世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扶蘇扶起躬著腰的李斯,含笑安撫道。
接著扶蘇命令道,“把這裡收拾一下吧,該處理的都處理掉。”
“嗯……倒是可惜了這道菜。”
之前香氣撲鼻的魚翅熊掌,此時已經被打翻在地,和同樣被打翻的酒爵混在一起,變作一團肮髒汙穢,幾乎看不出之前的精致了。
確實是很浪費。
一時半刻之後,這裡終於收拾停當。
該拉下去的拉下去,該拖走的拖走,該清理的清理掉,擺上一張新桌案,扶蘇李斯章邯三人圍坐一圈,周圍有影密衛布防警戒。
六劍奴已經離開了。
他們大概也知道自己這會兒不受歡迎,所以都不用扶蘇或是李斯發話,他們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李斯看向章邯,“這場刺殺行動的始末,基本上已經明晰。”
“刺客利用了我宴請公子殿下的機會,安排了一個贗品來作為最後的絕殺。”
“不過這裡面有個問題……”
“時間問題。”章邯含笑接過了話茬,向李斯詢問道,“李大人來的路上,可碰上什麽意外耽擱了時間嗎?”
“沒有,我是算準了時間出門的。”李斯捧起面前的茶杯,輕啜一口後,沉聲回答道,“看來我認知中的時間,被人為干擾了。”
李斯到底是李斯,早就想明白了問題所在。
“李大人以為自己準時出門了,實際上卻已經晚了。”扶蘇輕聲梳攏了一遍整個過程,“而那個假冒者,就趁著這點時間差,先一步與我會面……當然,假的終究只是假的,他也不敢早來,只能掐著時間出現,以免露餡。”
並不是誰都有黑麒麟的本事,冒充任何人都能做到以假亂真。
想當一個合格的贗品,相貌一致只是最基礎的條件。
“看來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著實有幾分能量。”章邯意有所指的點了一句。
想要改變一個人對時間的認知很容易,只要讓他接觸到的計時工具出問題就行。
但如果對象是身為相國的李斯,難度就截然不同了——他能獲取時間的手段要比常人多的多。
要做到這一點,不僅要對李斯生活的區域動手腳,還要買通不少他身邊的下人。
最重要的是,從李斯做下宴請扶蘇的決定並吩咐海月小築開始為此做準備,到今日的這場刺殺發生,一共也沒有半個月的時間。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做到上述的一切,難度可想而知。
章邯的話讓李斯忍不住心頭一跳。
是啊,要做到這種程度確實不容易。
而羅網,恰恰就是有能力的組織之一……而且還是做起來最輕松的一家。
李斯可不想就著這一點深入往下談,急忙轉移話題:
“如此處心積慮的刺殺行動,一切安排的都近乎完美,找不出紕漏,卻還是讓章將軍察覺到了破綻,李斯佩服!”
“呵!”章邯聞言一笑,先是謙虛了一下,“李大人過獎了。”
接著解釋道,“他們確實安排的恰到好處,一絲不苟,但也正因為太過完美,反而引起了影密衛的懷疑。”
“在李大人決定在此宴請公子殿下的那一天起,整個海月小築就完全處於影密衛的監察之下。”
“這裡發生過的每一件事,這裡出沒過的每一個人,全都處於影密衛的嚴密監視之下”
“然後,我們就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地方。”
“哦?”
“有客人提及這裡的菜色變好了。”
“這……似乎沒什麽吧?可能是廚子的廚藝有所精進,也可能是廚子這幾日發揮的比較好。”李斯反問道。
“呵!”章邯抿嘴一笑,解釋道,“海月小築名氣最大菜色的便是魚翅熊掌,這裡的主廚真正擅長的也只有這一道菜。”
“這並不是說他不擅長別的菜色,只是他已經習慣了只靠這一手絕活吃飯,手藝也就自然而然的日漸駑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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