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體型太過魁梧,典慶沒有擠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遞給了身旁的師妹。
布包裡面裝著的自然就是從田蜜那裡‘拿’來的藥物。
梅三娘接過布包,上前遞給漣衣:
“盡快為漣心殿下服藥吧。”
此時漣心的狀況,可以說是一望而知的糟糕。
躺在床榻上的漣心臉色泛著青黑,嘴唇卻發白,渾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發出一聲又一聲的痛苦呻吟。
漣衣急忙將藥接過來,手掌顫抖著打開布包,從中取出藥丸。
盡管內心焦躁不已,漣衣依舊沒有盲目的給自己妹妹服藥,而是先觀察了一下。
這一看,頓時讓她慶幸於自己的小心。
這根本不是治病救人的藥!
“不行,我不能給她服用這種藥。”
對於漣衣的莫明拒絕,典慶保持了冷靜,性子比較急的梅三娘和英布也沒有著急。
人家是病人的親姐姐,她不願意用藥,肯定是有原因的。
典慶沉著的問道,“藥有問題?”
英布聽到這話不由反駁道,“不可能,我仔細確認過,絕對不會錯的!”
漣衣搖了搖頭,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回答道,“這藥沒錯,但它不能治病。”
花影此時上前,觀察了一下漣心手中的藥丸,她似乎也認識這玩意。
“田蜜這個女人,向來是靠不住的,你們就不該信她。”花影搖著頭,歎聲說道。
壓抑不住心中焦躁的英布忍不住追問道,“到底怎麽了?這藥有什麽問題?”
花影回答道,“這藥名叫花開荼蘼,是田蜜提煉罌粟花得來的獨門奇藥,配合她的霧裡看花,據說能讓人瞬間進入幻覺。”
“幻覺!?”
英布等人不由露出了思索之色,從‘幻覺’這兩個關鍵字中,隱隱品出了問題所在。
盡管大概明白了問題出在哪兒,英布還是不死心,追問道:
“不可能啊,漣心上次用過藥後,病症明顯好轉了的。”
“這是我親眼所見!”
花影歎息著回應道,“這藥看起來當然有用。”
“只要調整好花開荼蘼的用藥劑量,就能夠起到麻痹經絡,讓人感覺不到痛苦的作用。”
“但這只是一種對感官的欺騙,對病症的治愈毫無療效,用藥次數多了,甚至還會損害這孩子的身體,令她的病情加重。”
“田蜜,從頭到尾都在騙你。”
“田!蜜!!!”聽完花影的解釋,英布兩眼通紅,攥緊拳頭充滿殺意的低吼了一聲,恨不得現在就去魁隗堂劈死那個賤人。
脾氣同樣火爆的梅三娘抬手一錘旁邊的牆壁,怒罵了一句,“這個臭**!老娘一定要弄死她!”
她追求的一向是簡單的嘴臭。
此時,床榻上漣心的呻吟將英布從憤怒中暫時拉了出來。
不管田蜜有多該死,現在最關鍵的還是救人。
他顫抖著向花影詢問道,“那……這孩子,還有辦法……”
英布的話沒說完,花影就直接衝他搖了搖頭。
漣衣似乎早就知道花影會是這個回應,此時已經悄悄俯到床榻邊,暗自垂淚。
花影和漣衣對藥理醫術只是粗通一二,根本沒有治療漣心的能力。
否則的話,也不需要英布他們想辦法從田蜜那弄到藥了。
面對這個絕望的回答,想到自己這麽多天來的努力根本毫無意義,只是在將女孩朝死亡不斷推進,英布不由失魂落魄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渾身顫抖著失聲哭泣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
典慶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了許多,但他還沒有陷入絕望。
“漣心殿下還有多少時間?”他立刻提出了一個問題。
花影愣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無法確定,可能還能撐一段時間,也可能很快就會……”
“師兄,怎麽辦?”梅三娘看向典慶詢問道。
典慶陷入了沉默。
他早在知道漣心身染重疾後,就第一時間向桑海和鹹陽分別傳了急信,請求古尋和念端的幫助。
但這終究需要時間,目前還沒有得到回信。
典慶現在為難的是,自己該怎麽做。
靜候桑海或鹹陽方面的回信?
還是主動帶漣心直接趕往桑海?
桑海到大澤山的距離,並不比鹹陽到大澤山短多少,典慶默認選擇桑海是因為他潛意識裡更相信古尋。
考慮到帶著一個病號,他趕路的速度會受到嚴重影響,即使再怎麽加急,至少也需要三到四天才能抵達桑海。
而鹹陽或桑海的回信極可能在一兩天內就出現。
雖然隔空治病不太靠譜,但是誰知道作為天下聞名的神醫,古尋和念端手裡有沒有什麽包治百病的神藥呢?
醫術典慶不太懂,只能靠幻想。
而這個時間,讓他有些拿不準。
最主要的就是,漣心還能支撐多久是個未知數。
她要是還能支撐十天半月,典慶也就不糾結了,直接把人帶去桑海就完了,保證解決問題。
考慮一番後,典慶向花影請求道:
“不知花影姑娘能否方便幫忙,找來些附近的名醫,診治一下漣心殿下的狀況?”
“這個自然不是問題,她是漣衣的妹妹,是我的分內之事,只是找來的大夫只怕……”
要是能找到治得好漣心的大夫,英布也就不用苦哈哈的去給田蜜當雇傭兵了。
“我不需要他們治好漣心殿下,我只需要一個時間!”典慶沉悶的聲音響徹在房間內。
“這應該可以一試。”花影心中猜到典慶大概是需要時間求助,點了點頭,緊接著卻又露出了遲疑之色,小心的說道,“或許……我還知道一個可以一試的方案。”
“你有辦法!?”跪在地上悶哭的英布聽到這話,登時抬起了腦袋,兩眼通紅,淚水橫流的激動問道。
花影點點頭,“我的醫術只是平平,但神農堂的朱堂主,他對藥理醫術,頗為精通,又精修內功,或許有辦法。”
“只是……”
說到最後,花影臉上露出了一些為難的神色。
若是平日,她這會兒早就直接去找朱家了。
沒人可以否認朱家是個熱心腸這件事,哪怕是為了結個善緣,他也絕對願意出手救人——前提是他能救。
但現在情況特殊啊。
四季鎮大敗的情況花影還沒來得及詳細了解,但是只看曲殤不見了身影,劉季身負重傷,朱家的狀態也很差,就知道問題小不了。
這種情況下,朱家是否還有余裕管閑事,她是真的沒把握。
哪怕農家和昌平君有那麽一層不遠不近的關系。
這讓花影有些猶豫。
“我去求他!”此時已經完全昏頭的英布站起身就要衝出去找朱家。
典慶一伸手扽住了他,依舊沉著的對花影說道:
“這件事,還請花影姑娘代為轉達。”
“請轉告朱堂主,如果他願意出手,算我典慶欠他一個大人情,只要我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同樣,我也欠醉夢樓,欠花影姑娘你一個人情。”
能夠以更便捷,更快速的方法解決漣心的問題,典慶也不想大費周章的去麻煩古尋或念端,畢竟隔著好幾百裡呢。
花影搖搖頭,失笑回道,“分內之事,典慶先生客氣了。”
說完,她就轉身出去了,應該是去找典慶。
梅三娘抱著胳膊不解的問道,“師兄,咱們直接找朱家開價不就好了,有必要再繞一圈嗎?”
被典慶牢牢鉗製住的英布也很好奇這一點,眼巴巴的等著答案。
可惜典慶只是朝梅三娘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其實原因很簡單。
典慶雖然不知道現在農家的俠魁爭奪戰情況如何,但朱家既然在這個重要的節骨眼上灰溜溜的跑回隸屬神農堂的醉夢樓,期間還被人追殺。
那他的情況肯定很糟糕。
他不清楚現在的朱家是個什麽狀態,所以不願貿然接觸對方。
萬一人家現在正處於風聲鶴唳的緊繃狀態中,很容易產生矛盾。
還是讓醉夢樓的花影代他們交涉比較保險,反正也不費多少事。
典慶想了一下,倒是對英布說了句:
“你……要不要去整理一下?”
英布雖然沒哭的涕泗橫流,但臉上也不怎麽好看,待會兒要是見朱家,他這樣肯定不合適。
季布聞言不由笑了一聲,拍了拍英布的後背,然後邁步朝外走,同時招手示意英布跟上。
英布不算好面子,但誰也不喜歡被人看見狼狽的一面,此時趕緊跟了上去。
典慶扭頭瞥了一眼漣衣漣心兩姐妹,然後對梅三娘說道,“三娘,我們也出去吧。”
梅三娘自無意見,兩人也離開了房間,只剩下漣衣漣心姐妹二人。
漣衣此時無暇顧及其他事,只是攥著自己妹妹蒼白冰冷的小手,心中默默祈禱著。
屋外,梅三娘向典慶詢問道:
“師兄,田蜜那個賤女人怎麽辦?咱們不能饒了她啊!”
梅三娘最討厭被人算計,而田蜜這種刻意隱瞞的行為,在她看來擺明了就是坑人。
典慶想了一下,悶聲回答道:
“我承諾過,只要她交出藥,我就不會對她出手。”
雖然藥的效果根本不對,但……田蜜從沒有承諾過藥物的效果如何。
所以人家沒違約,典慶自然也不好背信棄義。
梅三娘聞言卻不來氣,反而冷笑著點了點頭。
典慶這話翻譯一下,其實是說他並不適合出手。
但他沒說梅三娘也不能出手。
他承諾過,梅三娘可沒承諾過。
對於梅三娘來說,典慶的話向來是法無禁止即可為——即,只要典慶沒說不能做,那就是默許。
那就沒問題了,等她找那個狠毒狡詐的女人好好算算這筆帳吧!
………………
花影這一去,過了許久才算回來。
畢竟,她得朱家那邊散場才行。
而朱家了解到漣心的情況,自然是義不容辭的一口應下。
哪怕拋開典慶這個特殊因素的影響,光是看在昌平君的面子上,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要知道,他當年在俠魁田光的介紹下,和昌平君也是有些交情的。
反正,如果他能治的話,最差也就是再付出一些功力。
千人千面都用了,也不差這三瓜倆棗的。
眾人再次齊聚在漣心休息的房間內,不過漣衣已經不在這裡了。
她太過傷心,花影擔心她別把自己的身體也整出問題,中途過來把她勸到別的房間休息去了。
季布自然跟著漣衣去了,這會兒也不在。
除此之外,梅三娘也不在。
她不習慣這種沉悶的氛圍,一個人跑外面待著去了。
有什麽需要她做的典慶再找她就行。
朱家在花影的引領下走入房間,第一時間入眼的自然就是幾乎頂著屋頂的典慶。
他一看典慶,就覺得特別順眼,當即笑哈哈的抱拳一禮:
“哈哈,典慶老弟,久聞大名了,可惜始終未能見面,今日算是得償所願了。”
“朱堂主客氣。”盡管有求於人,典慶的態度仍舊如常,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朱家向來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目光轉向一旁的英布,語重心長的說道:
“英布老弟,現在你知道,田蜜那個女人是絕對靠不住的了吧?”
英布張了張嘴, 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反駁,沒什麽可反駁的。
承認,現在說也沒什麽意義。
還是典慶將話題拉回正事,“朱堂主,不知道漣心殿下的病症……”
“這個,還得容老哥我察看一番才有結論了。”朱家捏著須子,頂著‘喜’面回答道。
花影在一旁幫腔道,“朱堂主修習三心二意點穴手,通曉人體各大穴位和經絡的運轉,對這孩子的病症或有奇效。”
朱家跟著朗聲說道,“地澤萬物,神農不死。”
“我們農家弟子,通曉百草藥理,是祖師爺傳下來的本事。”
老實說,這話在英布這兒不是很靠譜,因為田蜜也是這麽說的。
不過朱家,肯定比田蜜靠譜。
朱家上前,站到了小板凳上……也可能是一個矮架子,總之,是墊高用的。
這床並不高,但對於朱家來說,還是有些不便施展,所以花影提前準備了墊腳的物什。
看著就很喜感。
當然,這個時候,沒誰會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待著朱家的診斷。
朱家並不是正經大夫出身,用的也不是把脈的方法,而是一種更麻煩,也更精確的方法。
他抬起漣心的一隻手,手心朝向自己,調動真氣,周身開始縈繞鎏金色的指力,最後一指點在小姑娘的掌心處。
金色的真氣指力順著朱家的手臂匯入漣心體內,幫朱家一點一滴的仔細檢查她體內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