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突然被人把劍架到脖子上的阿賜有些茫然,下意識的向後仰了仰脖子,“你……你幹嘛啊?”
突如其來的驚變,讓旁觀的朱家等人紛紛一驚。
田蜜的臉色變得僵硬,第一時間質問道,“老金,你在幹什麽!?”
金先生低沉的回答道,“我只是在糾正一個錯誤,一個持續了很多年的錯誤。”
“你敢背叛農家?”田蜜不可置信的反問道。
金先生側目冷冷瞪著她,“真正背叛農家的人,是你!”
田蜜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作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叛徒,她能感覺到,對方的指控是絕對認真,且發自內心的。
羅網的人,當然無比確認她就是叛徒,但是羅網為什麽……
田蜜的表情愈發扭曲,心中默默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
他確實對上了暗語,可是……
千頭萬緒在腦中閃過,她卻始終抓不到重點,不知道金先生為什麽會突然跳反。
她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金先生不是羅網的人。
“你到底是誰?”事態發展脫離掌控,讓田蜜瞬間慌了神,有些失措的驚聲尖叫質問道。
金先生的目光轉移到勝七身上,語氣低沉喑啞的回答道:
“一個亡靈。”
“一個多年之前本該含恨死去,不想卻活下來的亡靈。”
“被最信任的人和最心愛的人同時背叛的痛苦,一度將我淹沒。”
隨著金先生緩緩說出自己的身世,在場的某些人已經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比如朱家,比如勝七,也比如……田蜜。
勝七魁梧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看向金先生的目光逐漸被激動佔據。
而田蜜,身體同樣在顫抖,不過是因為恐懼。
金先生的敘述還在繼續,“這麽多年了,我知道他一直在找我,跨越七國,滿世界的找我!”
“我不知道他找我是為了什麽……為了滅口,還是為了說明真相?”
田蜜身體的抖動越發劇烈,整個人幾乎都要癱軟在地,巨大的恐懼將她的腦海全部淹沒,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是……你是……”
如同置身冰窖一般身心俱涼的田蜜恐慌的四處張望,看見身後碩大的典慶後彷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躲到了他身後。
之前對典慶的痛恨與畏懼,在此時都已經顧不上了。
勝七此時也至此終於確定了金先生的真實身份,放下巨闕,用飽含著激動與疲憊的語氣喊了一聲:
“兄弟!”
這麽多年過去,他遍歷七國,數度從死牢中脫身,無數次從生死邊緣走過,為的就是找到自己那可能沒死的兄弟。
盡管他一直堅持著,但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到底還活著與否。
他只是在麻木的堅持著自己的目標,終於,在今天等到了結果。
金先生扔掉手中的劍鞘,摘掉頭上的帽子,露出被束起來的頭髮,然後又反手摸向自己的臉。
在阿賜驚恐的目光中,一點點的把自己的臉皮從邊緣撕開,露出遮掩在面具之下的真面目。
看來他之所以從來沒有表情變化,就是因為罩了一層面具。
這種畫皮式的操作對阿賜小寶寶衝擊還是比較大的。
他其實認識很多精通易容術的人,其中還有一個叫墨玉麒麟的,這些易容術大佬換張臉根本不會讓人看出任何痕跡,至於撕人皮面具這種行為就更是不存在了。
阿賜還是第一次直面這種硬核換臉的全過程。
不過這對於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來說,衝擊力就不怎麽大了。
他們更關心的是,面具之下的那張臉,是否是自己期待,或不期待的。
很快,在一陣短促細微的撕拉聲後,金先生面具下的真容顯露在所有人眼中。
那是一張和‘金先生’類似的滄桑面孔,額頭上刻著‘十惡’兩個字,代表著他曾犯下大罪,一道明顯的傷疤從額頭左側,斜向下一直劃到右臉頰邊緣,掠過眉毛和鼻梁,下巴上則是一縷胡須。
這張臉,勝七,朱家,以及田蜜都很熟悉。
他就是本已經死於當年那樁農家醜聞的前魁隗堂主管——吳曠。
也是勝七苦尋多年的兄弟。
至於為什麽勝七覺得他沒死,而農家的其他人基本都認定他死了,那就是俠魁田光的問題了。
“真的是你……”
終於再次看見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勝七的聲音不禁帶上了一絲顫抖。
昔日橫行七國的黑劍士,大概今日就要一去不回了。
另一邊的田蜜情緒之激動,一點也不比勝七差,整個人跟打擺子似的,要不是抓著典慶的衣服,估計已經躺地上抽搐了。
吳曠的再度歸來,讓她編織了這麽多年的虛假謊言,在一瞬間就被戳破了。
田蜜不在乎謊言的破碎,因為她一方面迷戀著謊言,一方面又很清醒。
她恐懼的是自己突然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能力。
英布和季布此時就很懵。
莫名其妙激動不已的勝七,莫名其妙開始發癲的田蜜,還有莫名其妙換了張臉,連帶著立場也改變了的金先生。
你們農家怎麽那麽亂啊?
目前場上最淡定的就是典慶。
他不是很清楚故事的所有始末,卻也猜了個七七八八——來之前他查過農家的相關情報,對於勝七和田蜜之間的恩怨也有所了解。
對於這種糟爛事,他毫無興趣。
不過他其實是現在神經最緊繃的人。
阿賜現在可被吳曠把劍架到了脖子上。
雖然這家夥看起來並沒有傷害阿賜的想法,而且阿賜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
但還是得小心一點。
典慶做著隨時出手的準備。
在混亂與僵持的氛圍中,吳曠低沉幽深的聲音繼續響起:
“兄弟……這兩個字我痛恨了這麽多年。”
“我從未想過會承受這樣的折磨,現在終於明白一切苦痛的源頭了。”
說到這裡,吳曠的眼神轉向正瑟縮著躲在典慶身後的田蜜。
勝七的目光也一同轉移過去,眼神中滿是殺意。
吳曠緊接著伸手摸出了一根銀針,“當年……扎在我心頭上的就是這根銀針。”
聽到這話勝七的眼神一驚。
他一直都以為是自己的巨闕誤殺……誤傷了自己的好兄弟,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吳曠會被誤傷。
以他的實力,不可能鬧出這種笑話。
田蜜更加慌張了,沒想到吳曠不僅活著,而且還保留著當年那根針!
“置我於死地的不是巨闕,而是這枚霧裡看花的針!”吳曠繼續說道,“只是我一直不清楚,這針是飛向我,還是飛向他。”
吳曠的目光再次投向田蜜,眼神平靜無波,卻比勝七那充滿殺意的眼神更讓田蜜慌張。
勝七,吳曠,和田蜜三個當年醜聞的主角都在此時回憶起了那一天的往事。
即使過去這麽多年,他們仍然能回憶起那天的每一個細節。
漫長的時光和苦痛的旅途讓勝七甚至對自己兄弟長相的記憶都已經開始模糊,然而那天的情形,他記得還是清晰無比。
……
他,吳曠,以及田蜜都處於一間房子裡。
田蜜衣衫不整的靠著床榻,勝七茫然不知的看著田蜜,然後就是吳曠衝了進來。
吳曠看著眼前的一切,立刻陷入了憤怒之中,悍然對勝七出手。
勝七依舊不明白怎麽一回事,下意識的進行了還擊。
最後,就是吳曠的倒下。
……
時至今日,勝七終於明白,吳曠是怎麽倒下的了。
真相徹底揭開,田蜜完全繃不住了,拽著典慶慌張的說道:
“你……你快帶我走!”
“我要是死了,那個小女孩也活不成!”
“想走!”
一聽她想跑,勝七殺心頓起,本來已經力竭的他硬是又湧出了一股氣勁,揮劍悍然劈向田蜜。
吳曠也反手甩出了那枚銀針,直奔田蜜眉心而去。
叮!
鐺!
一大一小兩聲脆響先後出現,典慶的鎮天刀擋住了那枚銀針,也擋住了勝七的巨闕。
比起上一次接招,這一次典慶更加的輕松,因為勝七的狀態下滑的太嚴重了。
勝七不顧傷勢繼續加重力道,卻仍舊無法壓過典慶,反而刺激的自身傷勢進一步惡化,氣力迅速抽空,最後被典慶輕松逼退。
………………
山洞之內,看著暫時沉寂下來的眾人,韓信突然開口說道:
“說起來,我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情報,或許會有些用處。”
“哦?”
章邯聞聲立刻抬頭,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對於韓信這個備受古尋信任的後起之秀,他暫時還沒有見識到對方的真正能耐。
但是這家夥融入環境,打探情報的能力他已經見識到了。
韓信正要說話,一名騰龍軍團的士兵突然衝了進來,向龍且匯報道:
“將軍,有緊急軍情。”
話到這裡,士兵停住了。
此時在場的人身份可有些複雜,他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匯報。
龍且立刻看向蓋聶,想知道他的態度。
蓋聶立刻朝他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直接說。
蓋聶說可以,龍且也就不反對,轉而朝士兵使了個眼色。
得到了授意的士兵立刻匯報道,“探子來報,大澤山向南五十裡,有大批帝國軍隊集結!”
“這支部隊的士兵面具似虎,裝備精良,打著一面王字大旗。”
“百戰穿甲兵!”章邯率先反應過來,“來得這麽快!?”
章邯有些意外,按照之前的情報,王離應該還需要一天左右的時間。
他加快了行軍?
蓋聶未免有人不了解百戰穿甲兵,這個時候先做了個科普:
“王氏的直屬部隊,和蒙恬的黃金火騎兵齊名,同為帝國的王牌部隊之一。”
“當年隨王翦伐楚立下了無數戰功,素有百戰穿甲無往不利的美譽。”
這話讓龍且的臉色陰沉了幾分——不是衝著蓋聶,而是衝著百戰穿甲兵。
雖然他沒有和這支帝國王牌部隊正面交手過,但是當年楚國軍隊可沒少在這支部隊手上吃虧。
他肯定不爽。
衛莊哂笑著看向章邯,不無調侃意味的說道,“他匆匆率軍趕來,是為了和你配合?”
“呵!”章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勢,自嘲一笑,“以百戰穿甲的能力,血洗整個大澤山也不是難事。”
“我要是能找了他們配合,又何必來此犯險?”
王離倒沒倒向羅網那邊還不好說,但是他肯定不親近自己這個長公子派系的人。
他率軍匆匆趕來,對章邯來說很難是一件好事。
這一點衛莊很清楚,他就是在調侃章邯。
“王離此來,只怕……來者不善。”章邯跟著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對於這句話,龍且和鍾離昧露出了疑惑,而蓋聶和衛莊卻是臉色一沉。
只有韓信臉色如常。
………………
“給我讓開!”
面對一再阻攔自己的典慶,勝七怒吼著咆哮道。
典慶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不為所動,
田蜜這個時候倒是恢復了一些,趁機出手了。
只見她手指一撥,掌間的煙杆轉動,一團粉紫色霧氣開始蔓延。
朱家第一時間提醒眾人,“小心!霧裡看花!”
他話音落下,田蜜手中煙杆的頭部突然打開,露出幾個細密的小洞。
緊接著,銀針驟然爆發,紛紛朝著勝七射去。
勝七及時抬劍格擋,靠著巨闕的寬大,直接就把自己全保護起來。
細小的銀針撞在巨闕上,沒能造成任何影響,叮叮啷啷的掉在地上。
等到勝七反手揮出一道劍氣劈散飛快彌漫開來的煙霧,卻發現,田蜜……嘿,沒有跑掉。
一直保護田蜜的典慶,此時一手握著自己的鎮天刀,另一隻手卻攥著田蜜的脖子。
剛才田蜜要借著霧裡看花創造的機會逃跑,這是她的拿手絕技。
不過她只是要借此擺脫勝七和吳曠這兩個直奔她命門的人,對於典慶,她並不是很迫切。
能甩開最好,甩不開也無所謂。
按照她的設想,她只要一動,典慶肯定就會配合自己,畢竟他還需要自己。
但是沒想到,典慶完全不按套路來,一察覺到田蜜要跑,直接一把給她薅住了。
田蜜一方面是實力不濟,另一方面也是完全沒料到,讓典慶給抓了個正著。
最終就呈現出了這一幕荒誕可笑的場景。
典慶沒有用力,田蜜也只是被限制了行動能力,此時正在極力的掙扎——這是她突然被限制後下意識的動作。
就是動作有些過度激烈——這是因為她覺得典慶是個神經病,太過氣憤。
可惜小胳膊擰不過壓路機,她肯定甩不開典慶。
而典慶之所以不趁機帶著田蜜,則是因為阿賜還沒有徹底安全。
對於他而言,勝七和吳曠兩個人還不足以構成威脅,不必為了保證田蜜的安全而匆匆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