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山,炎帝六賢塚。
看著堵住炎帝六賢塚出口的諸多羅網殺手,農家眾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只有田蜜露出了喜色。
在她看來,自己沒有在被揭穿身份後背叛羅網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個道理她一直再清楚不過。
過去如此,現在也是一樣,只是如今她的靠山可比田猛要厲害的多。
屬鏤持劍指地,緩緩踱步上前,面罩下的目光從農家眾人臉上掃過,發出了一陣輕笑:
“很好,農家的堂主差不多到齊了。”
“上將軍王離的百戰穿甲兵已經包圍了大澤山,今日合該是農家覆滅的日子!”
這話一出,農家眾人臉色更是劇變,尤其是對帝國了解更多勝七和吳曠,心頭更是猛的一跳。
帝國王牌軍的赫赫威名可都是殺出來的,沒有人會覺得他們中的任何一支部隊是名不副實。
除了百戰穿甲兵本身的威名外,真正讓田虎等人心生不妙的是,這個消息他們竟然還要從羅網的人口中得知。
帝國調動百戰穿甲兵雖然是秘密進行的,但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這樣一支重要部隊的突然調動,很難真正做到密不透風。
農家也早就有了相關的情報,只是並不能精確把控王離的實時動向。
但……再怎麽說,人家大部隊都到了,他們也該收到信了。
到現在各堂都沒有來人匯報,只能是有人阻斷了情報傳遞。
至於是誰,就再明顯不過了。
這說明羅網今天,實實在在的是有備而來。
他們農家主場作戰,反而落入了被動。
不過輸人不輸陣,況且他們現在人也還沒輸。
帝國王牌軍固然強大,農家十萬弟子也不是吃白飯額度。
田虎一點不怵屬鏤的大放厥詞,第一時間上前回應:
“老子還沒去找你們算帳,你們倒是自己先打上門了!”
“今天究竟是那邊覆滅,還得先問過我手裡的虎魄!”
田虎的強硬回復,一是性格使然,二也是對俠魁之位還不死心。
農家遭遇外敵威脅,這種時候他要是能佔據領導地位,說不定還能跟自己的大侄女爭一爭。
不得不說虎哥為了心心念念的俠魁之位,也是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心眼子。
對於田虎的搶先表態,其他人並無異議。
羅網人家擺明車馬就是奔著他們農家的命門來的,矛盾根本無從調和,該戰便戰吧。
就算各自有著不同的小心思,這個時候還是得表現得一致對外。
屬鏤對於田虎的回應並不在意,冷笑一聲,抬劍指向田蜜,語氣不滿的指責道:
“你……很令人失望!”
田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沒能幫羅網成功的給農家內鬥多添幾把火,屬鏤指責她也無可厚非。
這一幕只是讓人覺得,田蜜這個叛徒在羅網貌似也不怎麽受重視。
看著屬鏤手中縈繞著層層劍氣的屬鏤劍,還處於受製狀態的田言突然開口說道:
“那把劍,就是凶器!”
她還在繼續之前的話題,就田猛之死給田虎一個明確的交代。
不過這會兒田虎也顧不上自己大哥的死了,田言的話主要是吸引到了屬鏤的注意力。
他的劍鋒一轉,指向田言一點不帶猶豫的下令:
“農家的覆滅就從你開始!”
“動手!”
挾持田言的殺手一點不在乎自己的危險境地,毫不遲疑的就要執行屬鏤的命令。
而就在這時,一道陰影從天而降,劍光劃破天際,殺手的動作登時停住,整個人迅速癱軟倒地。
一襲長袍獵獵抖動的蓋聶出現在田言側後方。
很顯然,是他救的人。
看見蓋聶的身影,屬鏤的眼神驟然一邊,緊接著立刻扭頭看向後方。
衛莊拎著鯊齒,從後邊緩緩走了過來。
明明羅網這邊有幾十人,看起來卻像是蓋聶衛莊兩個人包圍了他們。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沒誰覺得區區幾十個羅網殺手就能和鬼谷縱橫相抗衡。
哪怕殺手裡還摻了一個天字一等。
情勢似乎一瞬間發生了逆轉,之前佔據了上風的羅網,一下子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
大澤山外圍,百戰穿甲兵大營。
王離帶著章邯和鍾離昧,以及被俘虜的英布,一同返回了大營。
三人前後並行,王離笑呵呵的評價起剛才的‘狩獵‘:
“沒想到現如今的楚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章邯笑著應和道,“畢竟只是一群無根浮萍般的喪家之犬,自不能與曾經同日而語。”
“可惜……還是逃走了幾個。”
王離大手一揮,表情露出一抹奸滑:
“留著他們,不過是為了看看背後還藏著多少人。”
“放長線才能釣大魚,這場狩獵,可還沒有結束呢。”
說到這裡,王離手掌不自覺的按住了腰間的佩劍,語氣中盡顯殺氣。
鍾離昧猶豫了一下後,主動上前請命道:
“末將先前押運熒惑之石失利,願率軍清剿楚軍殘余,將功折罪。”
“哦?”王離似乎很感興趣,扭頭看向鍾離昧,“想帶我的兵?”
“那你得先展露一下自己的真本事。”
說完,王離不等鍾離昧回應,對著一旁的軍士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人把被俘的英布帶了上來,和他們遙遙相隔百十步的距離。
王離見安排好了,笑著對鍾離昧說道:
“百步之外,是剛剛俘虜的叛軍將領,你若能一箭射中他背心掛著的鈴鐺,我就準你帶兵”
這話一出,鍾離昧眼神不由晃了晃。
乍一聽,王離這話就是純純的為難人。
仔細想想的話……他也確實就是在為難人。
對於尋常射手來說,幾乎不可能射中處於掩體後的目標,唯一的方法就是直接穿透掩體。
也就是一箭射穿英布命中鈴鐺。
但是想在百步開外一箭穿身,屬實是有點為難箭了。
鍾離昧情況特殊,精通一手追風弧箭,可以射出畫弧線的箭矢,因此掩體遮擋並不是最要命的問題。
真正為難他的地方在於,王離隻說了英布背後有鈴鐺,卻不給鍾離昧看鈴鐺在什麽位置。
當然,王離說是背心,那就有了大概位置,可一個小小的鈴鐺,依然無法精準確認位置。
這才是王離要求的真正難點所在。
面對王離明顯強人所難的要求,章邯垂眸考量了一下,上前說道:
“敵我雙方交戰,自當生死相搏,戰場上毫無仁慈可言。”
“但畢竟也是各為其主,如今既已擒獲,當是大功一件,若是死了豈不可惜?”
“況且……士可殺不可辱啊,王離兄。”
章邯一番話下來,乍一聽讓人覺得他是在替英布說話求情。
仔細想想,卻又讓人認為他是在幫鍾離昧降低難度。
如果他的目的是前者,章邯的行為就有些不合情理,也不合身份。
但是後者就沒什麽毛病了。
而一般人,也都會往後者上聯想,隻把前者當個幌子。
王離似乎也是這麽認為的,不由笑了起來,反問道,“唉……老弟難道是對鍾離昧沒有信心嗎?”
“他可是國師都看重的人才……鍾校尉覺得呢?”
末尾,他將問題拋給了鍾離昧自己。
畢竟是古尋看中的人,他不敢冒然為難,因此還是給了鍾離昧選擇的余地。
而鍾離昧,自然是不會退縮的。
他和章邯對視一眼,給了對方一個眼神後,毫不猶豫的上前張弓搭箭,指向英布。
鍾離昧並沒有立刻射出弦上之箭,因為他還沒有確認鈴鐺的位置。
但他有確認的方法。
王離不可能真的不給鍾離昧一點機會。
掛在英布背後的鈴鐺一直在隨風搖擺,發出丁零當啷的脆響。
經過上百步遠的衰減後,這聲音變得微不可察,鍾離昧必須全神貫注的捕捉,並通過聽聲辨位確定鈴鐺的位置。
不巧的是,此時恰有一隊巡邏的士兵從英布身後經過,他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嚴重干擾了鍾離昧的傾聽。
鍾離昧緩緩合上雙眼,直接放棄了自己的視覺,以換取聽覺的敏感度提升。
反正鈴鐺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直接觀察到,睜不睜眼不重要。
士兵走動,鐵靴踏地的聲音依舊干擾著鍾離昧,好在王離並沒有限時,他可以慢慢的等候時機合適。
片刻之後,巡邏的士兵走遠,聲音漸熄,鈴鐺的聲響在鍾離昧耳中逐漸清晰。
終於,他松開了手指,箭矢嘣的一聲離弦而出,在半空中愣是拐了個九十度的大圓弧後,貼著英布的後背擦了過去,最後釘在旁邊的一根旗柱上。
隨著箭矢穿過,一顆鈴鐺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鍾離昧成功完成了王離的要求。
這一幕也把周圍的百戰穿甲兵給看傻了。
能進入帝國的王牌部隊,證明了他們的能力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嚴苛篩選和訓練的。
說的誇張一點,他們隨便一個人放到其他普通軍隊中都算是神射手。
但像鍾離昧這神乎其技的一箭,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能力極限,甚至超出了他們想象力的極限。
看著旗柱上嗡嗡作響的箭矢,王離不由鼓掌大笑。
在被古尋重用之前,鍾離昧追風弧箭的名頭能傳進他耳朵,已經說明了這人的能力非凡。
所以這一幕並沒有驚住王離,但還是他不由得大為讚歎。
“好,好啊!好小子,好箭法!”
“不愧是能被國師大人器重的人才,追風弧箭名不虛傳啊!”
“我就給你一隊兵馬!”
說到這,王離拍了拍鍾離昧的肩膀,“幫我把他們的腦袋,都帶回來!”
鍾離昧表情毫無起伏,抬手一抱:
“末將領命!”
說完,他就邁步離開了大營校場,路上和英布隱晦的對視一眼後去整頓隊伍了。
鍾離昧離開後,一個像是王離副將的人匆匆走來,靠近王離低聲耳語了一陣。
章邯聽不到談話的內容,只能老實等著他們聊完。
另一邊,鍾離昧已經點好人手,出發外出剿匪去了。
大營外,龍且等人已經摸了過來,準備伺機營救英布。
他們自然觀察到了鍾離昧的動向。
校場上,聽完匯報的王離朝章邯笑了笑,“呵呵呵……軍中事務繁雜,見笑了。”
“說起來,我知道東郡有個好去處,老弟可願與我去喝上幾杯?”
章邯抱拳一禮,“上將軍既有興致,章邯自無不可。”
“哈哈哈……好,老弟,那就跟我來吧。”
王離大笑著率先離去。
章邯在後面意味不明的看著王離的背影,很快也跟了上去。
………………
大澤山,炎帝六賢塚。
看著眼前的一大票羅網殺手,衛莊的手摸上鯊齒的劍柄,卻並未直接動手,嘴角噙著冷笑對屬鏤說道:
“既然拿著那把劍,你不如直接自盡吧?”
對於這句也不知是誠心建議還是故意嘲諷的話,屬鏤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招呼手下動手:
“給我上!”
說完,他自己第一個殺向了衛莊。
身先士卒並不是因為屬鏤有責任有擔當, 而是他很清楚,他不出手,自己這些手下純粹就是上去送菜。
死了也是白死。
等手底下的人死光就該輪到他了。
只有他也動手,讓手下的人幫著創造機會,才能試著和這位鬼谷橫劍過過招。
見到羅網的人動手,農家弟子並沒有冷眼旁觀,紛紛主動上前纏住對方。
現在無論是誰要和羅網過不去,他們農家都要幫幫場子。
有了這些農家弟子的協助,衛莊面對的就只有一個屬鏤,以及零星幾個羅網殺手,根本夠不成什麽威脅。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戰鬥結束的太快了。
雙方總共也沒有走過十招,不僅那幾個普通殺手全部暴斃,連身為天字一等的屬鏤也被衛莊給一劍梟首了。
屍首分離,鮮血噴的滿地都是,屬鏤劍都被衛莊挑著直接插在了‘屬鏤‘的腦袋上。
衛莊本人面無表情的收起了鯊齒,臉不紅氣不喘,如同殺了一隻雞。
這一幕直接給農家眾人看傻了。
剛剛獲得自由,和靠山匯合,還沒開心幾分鍾的田蜜更是傻到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心情。
不過,馬上他們也都意識到了問題。
鬼谷橫劍的實力自然毋庸置疑,但羅網天字一等殺手也絕不是泛泛之輩。
一個狀態正常的頂尖高手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死的如此輕易。
屬鏤表現出來的實力根本不想天字一等,最多也就是殺字級殺手的水準。
這一點,臥底羅網多年的吳曠看的最為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