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墨鴉的嘴角輕輕抽動幾下,沒能第一時間回應古尋。
盡管老板的要求有些沒頭沒尾,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墨鴉還是第一時間領會到了古尋話中的精髓。
顯然,自家老板是在歧視某個弱勢群體成員。
不過墨鴉會感到無語是因為自家老板竟然如此鄭重的吩咐這麽……無厘頭的要求,他本身是理解古尋的安排的。
不要誤會,墨鴉並沒有親眼見過公孫玲瓏的尊容,只是流沙內部有關於這位名家下任家主的情報而已。
其中,諜報人員再三著重強調了公孫玲瓏那可歌可泣的長相,以及對方絲毫不帶半點b數的自戀情結。
美醜這種根本無關緊要的信息能被諜報人員再三強調,無疑表明了那位名家繼承人相貌的破壞力。
墨鴉也是個俗人,也喜歡賞心悅目的,千篇一律的皮囊。
所以,這種辣眼睛的玩意,還是盡量躲著點好,實在避不開了再說。
想到這裡,剛才心裡腹誹古尋的墨鴉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先生放心,屬下會安排妥當的!”
古尋看墨鴉那幅表情就知道對方心裡大概有數了,放心的點點頭,“不要忘了。”
墨鴉頷首以對,然後繼續之前的話說道:
“桑海城的事,大體上就這些了。”
桑海城的情報真正值得一提的不多,不過也實屬正常,終究只是一座稍微繁華那麽一些的海濱城池而已,算不得什麽風暴中心。
蜃樓的事說起來動靜浩大,但對絕大多數江湖人,乃至反秦勢力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無論嬴政造了一艘多麽大的船都和他們無關,他們沒興趣去找什麽扯澹的海外仙山,更沒興趣在這種扯澹的事情上給帝國添亂。
古尋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並不在意,轉而問道,“嗯……其他地方的呢?”
墨鴉不做停歇,再度開口接著說了起來,“其他情報過多,屬下暫時隻挑了幾個最重要的。”
“首先,便是嶺南百越的事情。”
“五十萬帝國大軍已經基本整備完畢,初步的糧草軍械供給業已足夠,隨時可以發動戰爭。”
“和最先議定的結果一樣,國尉屠睢為主將,任囂為副將。”
“內史騰呢?”古尋插話打斷了墨鴉。
“經過暗中運作,內史騰大人也加入了這場征伐百越的大戰,作為一個偏將。”墨鴉回答道。
為內史騰運作的自然是流沙,畢竟這場嶺南大戰,在很多人眼裡都是一塊鮮美無比的肥肉,都想著分潤一口油水呢。
當然,從墨鴉的回答不難看出,內史騰已經算是他們的人了,或者說……是長公子派系的人了。
這位立下了第一樁滅國之功,以草民之身進階帝國重臣的傳奇人物,自然無比的信賴帝國的實力。
所以他並不願意徹底倒向流沙,但他很看好長公子扶蘇。
內史騰並無顯赫家世,甚至連個姓氏都沒有,固然名聲不小,能力出眾,在朝廷中的根基卻還是淺薄的很。
和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不一樣,縱然皇位之爭凶險無比,他卻沒有騎牆觀望的資格,必須選一個自己看好的主子。
否則的話,一旦出現權力交替,他很可能會被余波掃到,從而再次被打落塵泥。
所以,面對流沙代長公子扶蘇遞出的橄欖枝,他很識趣。
“足夠了。”聽到這個答桉,古尋尚算滿意的點了點頭。
偏將,或者說裨將,其實也就是副將,三者指代的都是一個意思。
一支大軍,一般隻設一個主將,但在主將之下設多少副將卻並不固定,
主要看需求。一個兩個不嫌少,三個五個不嫌多。
征伐百越足足調動了五十萬兵馬,情理上講設置十幾個副將都算正常范疇……可能這一次真的設置了這麽多副將,古尋並不了解。
總之,內史騰現在已經確定是一名偏將了。
當然,墨鴉既然特意僅僅只在任囂身上用了副將這個稱謂,就代表其他副將……或者說偏將的實際權柄應該比不上他。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
內史騰本就不是正經的武將出身,相比戰功,反倒是他把南陽治理的井井有條更讓人矚目。
事實上,如果有的選,古尋也不想找內史騰來作為介入嶺南之事的筏子,只是實在沒得選。
如今的帝國朝堂之上,真正可堪一用的將星已經寥寥無幾,遠不複當年盛況。
名氣最大的始終是那幾個老家夥,但嶺南之戰嬴政不可能再啟用他們——再給老家夥疊功勞,皇帝的位置就該讓給他們了!
年輕一點的人裡面,蒙恬無疑是最靠譜的,但是北地局勢不明朗,不能讓他陷進嶺南那個大泥坑裡。
除他以外,王離的軍事能力也很不錯,但腦子不夠數,且並不親近長公子派系,不做考慮。
再之後……就真的沒合適的了。
內史騰就是最合適的。
如今的帝國,武德既充沛,又不夠充沛啊!
古尋揉了揉眉頭,放下對朝廷的暗暗吐槽,轉而叮囑墨鴉道,“記得告訴內史騰,讓他專注於中原與嶺南之間合適的出入要道,其他方面可以放松。”
“屬下明白。”墨鴉應聲之後,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立刻繼續說道:
“朝廷內部,關於征伐嶺南的初步方案已經敲定,將兵分五路,同時從多個方向進攻百越。”
“一路攻閩越東甌,兩路攻南越,兩路攻西甌。”
古尋擺了擺手,示意墨鴉不必再說,“怎麽打,是朝堂上的大人物們的事,不必說了。”
“是。”墨鴉垂首答應,立刻轉移話題,“帝國方面的事情不說的話,嶺南有關的消息就隻一條了。”
未等墨鴉說明,古尋就直接搶先一步幽聲說了出來:
“呵……天澤看來還是不肯放棄他百越之王的癡心妄想啊。”
墨鴉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先生說的沒錯。”
“對於咱們的遊說,天澤選擇了一拖再拖,始終不予明確答覆,並且暗中在勾連南越等國。”
“同時,他也開始清除流沙在東甌閩越一代的布置。”
這時,古尋再次選擇了一條道路並拐了進去,終於遠遠的望見街道末端出現了些許攤販和鋪面。
或許是離將軍府還是有些近,他們只在這條街的後小半段做生意。
見自己終於繞回到街上,古尋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對天澤的事就有些不上心了——當然,他原本也不怎麽上心。
“本想著相識多年一場,盡量保他一命,沒想到他堅持當個蠢貨……”
“看在這些年流沙沒少掙的情分上,就不跟他計較了,將流沙的所有力量全部撤出吧。”
“嗯……那支船隊也該移交帝國了,不然他們該催了。”
“屬下記下了。”墨鴉微微躬身回應。
古尋步子快了幾分,嘴上則補充道,“記得要錢啊,船不是白給的。”
墨鴉嘴角露出一抹掩飾不住的笑意,“這個,屬下絕不會忘的。”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到這條街的街尾,重新回到海濱城市的熱鬧街頭……當然,這裡稍微偏僻一點,可能沒那麽熱鬧。
古尋也不在意,周圍有幾個人讓他沾點煙火氣兒就行,現在的重點還是聽墨鴉陳述情報。
“嶺南相關的情報,值得一提的大概就這些。”墨鴉換了一口氣,便馬不停蹄的繼續自己的工作,“最後,就是兩條和諸子百家有關的消息。”
“其一,是農家的內亂。”
“農家俠魁田光失蹤之後,田姓三堂和外姓三堂之間勉強構建起來的脆弱平衡近日開始瓦解了。”
“農家的內部矛盾爭鬥正在逐步升級,並……向著失控發展。”
“最關鍵之處在於,有傳聞說農家神農令再次出現了。”
“哈哈。”古尋咧嘴笑了兩聲,渾不在意周圍不時擦身而過的普通百姓——他當然會確保他和墨鴉之間的交流不會被旁人聽見,“羅網啊,終究還是有能耐的。”
農家的內鬥升級,幕後推動者自然是十處敲鑼九處有它的羅網,但實際上羅網也只能算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或者給面子一點說,是個工具人。
真正的推手,自然是流沙,包括被羅網利用來分裂農家的神農令,也是在流沙設計下被他們意外得到的。
“你覺得,趙高會察覺到不對勁嗎?”
墨鴉沉吟一番後,點了點頭,“屬下不能確定,不過以中車府令的城府心計,多半是能看出一些不和諧的地方。”
“我想他應該至少有些許猜測。”
“說的也是,趙高的心思可多著呢,光是神農令莫明到手,他就不可能不懷疑。”古尋點點頭,比較認同墨鴉的看法,不過並不為此擔心,“好在,他即使知道,也會配合我們,將這場戲演下去。”
不管怎麽說,和昌平君關系匪淺的農家,對支持十八皇子胡亥的趙高來說都是個需要清除掉的障礙物。
雖說當年昌平君名義上就是栽在他親外甥長公子扶蘇手裡,但這並不能代表農家和扶蘇就此勢成水火。
說到底,人家舅甥兩個之間的事,哪輪得到旁人置喙呢?
本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趙高自然不會放棄這個白得的機會,更不要說覆滅農家本身也是一筆不小的功勞,他能從中分潤到不少呢。
當然,農家和墨家不同,雖然因為十萬幫眾的名頭聚起了偌大的聲勢,從而引來了帝國朝廷一定程度上的忌憚與窺伺,但終究沒有被徹底打成叛逆分子。
不是叛逆分子,自然就不能堂而皇之的發兵征討。
而趙高現在要做的,就是逼良為娼……可能不是很恰當。
總之,他要讓農家一步步走到叛逆分子的道路上。
現在就是第一步,不過他的實際目的並非分裂農家,僅僅只是拱火而已。
只有農家高層全部上頭了,後面的計劃才能更順利的展開。
靠著對劇情的了解,古尋現在就能大概揣測出趙高的全盤計劃。
反正他覺得很不錯,不會是內侍出身的人,就是擅長算計,換了他可做不到這種程度。
“看起來……”思緒在腦中劃過,古尋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農家大概率要成為諸子百家中,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了。”
“想來也是,只有他們比較合適,而且還有……”
滴咕到這裡,古尋便不再說了。
墨鴉聞言有些迷惑,疑問道,“先生的意思,農家會第一個被滅掉?”
“呵!當然不是。”古尋搖了搖頭,“十萬弟子呢,可不能這麽輕易就浪費了。”
“我說的第一,是別的方面。”
具體是什麽方面,古尋沒說,墨鴉也識趣的沒問。
見古尋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墨鴉便不聲不響的續上了之前的話:
“第二,則是道家的事。”
“道家人宗發生了一場叛變, 長老木虛子攜至寶叛門出逃,目前行蹤還不確定。”
“同時,天宗似乎也發生了某些變故,就是不知道是什麽。”
古尋的雙手背在身後,悠哉的走過一家家攤檔,側目瞥了一眼海上的驕陽,輕聲歎道:
“天宗……也是,時間差不多了。”
“十年之期已到……”
說出這話後,古尋不由笑出了聲。
原諒他不自覺地聯想了一下曉夢歪嘴的場景。
不過說實在的,當年那個倔強的小女孩,或許真的會再次來到自己面前,以天宗掌門的身份來一場逆襲打臉,嘲笑自己的有眼無珠。
當然,她肯定不會歪嘴的啦!
“道家的事情,就這樣吧,不用去探究太多,讓他們和陰陽家掰扯去。”像個老頭子一樣回憶了一番故人後,古尋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沒別的情報的話,你可以去忙你的去了。”
墨鴉搖了搖頭,“先生,還有一個地方的情報——陳平傳消息出來了。”
陳平的消息,自然是北地的消息。
和中原區域幾乎兩天一呈報不同,陳平的消息一向不穩定,且間隔時間從來不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草原就那麽個環境,就算有白鳳跟著也一樣,陳平不可能花大力氣傳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出來。
順便一說,陳平之前傳遞回來的消息,基本沒有好消息。
北方諸異族之間的局勢比流沙一眾高層預想的要糜爛的多,即使以陳平的本事,到了那邊大多時候還是在吃癟。
神通終究不敵天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