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的風沙吹拂之下,蓋聶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一步一步走近古尋,步伐沉穩有力。
不過古尋還是聽出了他的氣息有些紊亂,顯然之前經歷了一場苦戰。
古尋背靠著牆壁,輕笑一聲道,“看來,衛莊還是留手了。”
蓋聶沉聲回答道,“小莊很清楚,我不想和他打。”
縱橫家,最重要的就是決斷。
衛莊知道蓋聶無意和他死戰,所以方才一戰,並沒有執意強留蓋聶。
當然,這並非是他有多麽體恤理解自己的師哥……呃,也不排除啊這個可能,不過總體上來說,還是因為他清楚,蓋聶不想打,他就做不到強逼對方。
對於衛莊來說,找到蓋聶從不是難事,難的是讓蓋聶不得不和他決一死戰。
這也是他願意往這隴西一行的原因。
蓋聶背叛帝國,莫名其妙的跑到這極西邊境,其中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有他能利用到的機會。
古尋聞言不禁搖了搖頭,感慨道,“你們師兄弟兩個,還真是……都不知道怎麽形容你們了。”
“……”蓋聶垂眸靜默片刻後,緩緩說道,“小莊……或許只是想贏我一次而已。”
古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否定道,“我可不這麽認為。”
“你們兩個作為縱橫家的弟子,判斷力絕對是當世一流,心中絕對都清楚雙方死鬥的結果會是怎樣的。”
“衛莊贏不了你,你也很難真正勝過衛莊一招半式,結果無非就是兩敗俱傷,甚至更絕一點,直接同歸於盡。”
“這種毫無意義的結局,絕非衛莊會渴求的東西。”
“……”蓋聶又一次沉默了。
他心裡清楚衛莊要的,不是所謂的勝利。
縱橫家,一代只收兩名弟子,一縱一橫,卻只有一人能活下來,繼承鬼谷子的名號。
蓋聶和衛莊被他們的師傅認為是百年來縱橫家最傑出的弟子,理論上,也會創造出最精彩的縱橫對決。
可實際上,他們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走到龐涓孫臏二人那種地步。
其實這也是鬼谷子刻意放縱的結果。
天下即將迎來數百年,甚至應該說上千年都不曾有的大變局,縱橫之決已然沒有了意義,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
而現在,縱者合無可合,橫者攻無可攻,還有什麽好對立的呢?
衛莊只是看不慣蓋聶的某些所作所為。
反之,蓋聶對衛莊亦然。
說白了就跟兩兄弟鬧別扭一樣,互相有看不慣的地方,就想給對方別過來。
只不過蓋聶的性子內斂平和,而且心裡裝的事情太多,所以不願意和衛莊別勁,但是衛莊卻相反,脾氣躁,性子直,還有的是大把的閑時間來找茬。
說實話,他倆性別要是相反的,這根本就屬於秀恩愛的行徑,所以古尋大多數時候都懶得搭理衛莊,並不為他的‘兄控’行為提供任何幫助。
偶爾還會冷嘲熱諷幾句。
當然了,這只是戲謔性的概括,兩人之間的分歧肯定不會是年輕人鬧脾氣一般的小問題,而是理想,抱負,亦或者……人生理念之類的衝突。
難言對錯,也難以調和。
蓋聶沉默了半晌後,做出了和古尋之前面對雪女時一樣的選擇——避而不談。
他直接繞開了衛莊這一話題,說起天明。
“國師,一直都知道天明在這裡是嗎?”
古尋眯著眼睛點了點頭,“我從魏國回來後,就第一時間找到了這孩子。”
“不得不說,
陰陽家的人確實好算計,把人折騰到了如此偏遠的極西之地,害的我找了大半年。”蓋聶眉頭一擠,“這都在陰陽家的算計之內?”
古尋咂摸了下嘴,搖頭晃腦的否定道,“倒也不全是。”
“實際上,為了確保嬴政找不到人,天明後來的下落連陰陽家都不知道了。”
“至少我所知的是這樣,至於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意蒙騙我,不好確定。”
當初為了盡快確定天明的位置,他磨了月神兩三個月,硬是沒得到滿意的回答,對方隻說陰陽家也不知道了。
沒辦法,古尋也隻好讓白鳳漫天下的大海撈針。
當然,還是給劃了兩個重點區域。
其一,是以殘月谷為中心輻射出去的所有城鎮,其二,就是這隴西邊境的城鎮。
最後成功的在隴西找到了人。
“這些年,國師從未過問過他的生活嗎?”蓋聶沉思了片刻,暫且按下了陰陽家的事,轉而又問道。
古尋眉頭一挑,笑著反問道,“怎麽,覺得我不應該對他不聞不問, 讓這孩子多年來吃盡苦頭?”
蓋聶搖了搖頭,“只是問問罷了。”
即使荊軻死在了古尋手上,他也不至於就因此認為古尋有責任照顧好天明了。
古尋知道蓋聶並無此意,但還是繼續解釋道,“我想你現在也該知道天明這孩子並不簡單了。”
“他有著很特殊的意義,所以嬴政和陰陽家才會為了他大動乾戈。”
蓋聶眼神閃了閃,插話問道,“國師知道,天明究竟有什麽特別的嗎?”
古尋兩手一攤,很遺憾的回道,“很可惜,我並不清楚。”
“我懂一些陰陽家的觀星望氣之術,天明的命星和氣數都很特別,具體都是什麽涵義,我就不了解了。”
“不過能確定一點,一旦你把這孩子帶在身邊,無論嬴政還是陰陽家,都不會放過你們。”
蓋聶反問道,“所以國師才會坐視天明卷進這件事裡?”
如果天明沒有被卷進此次兵魔神之事,蓋聶還有把握繼續將其隱藏下去,但現在,暴露就是遲早的事了。
古尋聳了聳肩,“這孩子的一生,注定是不平凡的,何必強行按照我們的想法去塑造他的人生呢?”
“況且,即使沒有這次的事情,他也一樣不可能永遠沉寂下去。”
“早在他離開鹹陽宮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有了苗頭。”
“什麽意思?”蓋聶沉聲質問道。
“等你真正和那孩子有所接觸以後,就會發現的。”古尋沒有直言回答,只是含湖的回了一句,“嗯……也許到時候你會覺得不太妙,但是我覺得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