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古尋的突然到訪,昌平君熊啟的臉色霎時變得森白。
他有心轉過頭去確認一眼是否真的是古尋來了,卻又感覺提不起氣力。
他不太想面對殘酷的事實,畢竟十幾息前,他還正處於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陳郢花的心境裡。
人生的大起大落落落……真是太過無常了……
明明一切都是那麽順利,為什麽!
為什麽突然殺出來這個煞星!
然而昌平君終究還是昌平君,不會一直自欺欺人。
他長歎一口氣後,整個人的氣勢都萎靡下來,但還是緩緩轉過身去,直面自己的敵人。
映入他眼簾的,自然就是樂呵呵的古尋,和沒什麽表情的章邯。
看見真人後,熊啟忍不住又吐了一口氣,氣勢再衰敗三分。
盡管他根本不想見到這位爺,還是自恃貴族身份的抬手見禮道:
“經年未見,國師風采依舊,真是讓人羨慕。”
雖然只是隨口一句客套話,卻在熊啟自己都沒在意的情況下,說出了他見到古尋後,內心中除了驚懼等負面情緒外的最首要印象。
古尋一點沒變老,和所有人第一眼看見的形象完全一致。
雖然這個世界駐顏有術的人可以說海了去了,但一般總會有那麽些許變化。
像古尋這般好似完全被定住一樣的,還真沒有。
只不過因為大家都駐顏有術,沒人太過在意古尋的這一點點特別。
最多就是潛意識會有些印象,從而發出一些自己都不在意的隨口感慨。
古尋自然更不會在意這種沒營養的客套廢話。
扶蘇此時也站了起來,規規矩矩的行禮道,“學生見過老師。”
古尋衝扶蘇隨意的點了兩下頭以作示意後,就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熊啟身上。
“昌平君,既然咱們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你接下來的下場……應該心中有數了吧?”
面對著死亡的威脅,熊啟的冷靜的回應道,“這我自然清楚。”
“不過,陳地之亂已成定局,縱使國師殺了我,也無濟於事了。”
古尋卻搖頭反駁道,“那可未必。”
“陳縣的百姓並非活不下去才造反,只是因為你的持續唆使和扇動。”
“你死了之後,失去了混亂的根源,平息動亂指日可待。”
熊啟垂下眼眸,身形一動不動的幽聲說道,“可你們沒有足夠的人手。”
“影密衛能有多少人?三百,還是五百?”
“即使有一千人,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古尋露出一個笑容,輕聲回答道,“兩萬,夠嗎?”
嗯!?
熊啟心中一驚,下意識的驚聲道,“怎麽可能?”
兩萬人當然不可能是影密衛的人,熊啟立刻開始思考古尋哪裡來的人手。
很快,他給出了第一個猜測,“平陽重甲軍?”
不過馬上他自己就搖著腦袋推翻了這個猜測,“不可能,平陽重甲軍一旦調動,我一定能趕在他們到來前得到消息。”
“不是他們,那還有誰……”
熊啟思量一圈後,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蒙恬……”
“謔!”古尋聽到昌平君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名字,不由一樂,拊掌笑道,“昌平君的腦子轉的還是快啊。”
“蒙恬麾下的兩萬大軍,早已經迂回繞道向陳郢來了……早在你起事以前,最多還有幾個時辰,估計就該到了。”
見古尋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熊啟沒有半分喜色,沉聲問道:
“這個時候,蒙恬不去襄助李信大軍,竟然繞襲陳地……國師不擔心因小失大嗎?”
蒙恬的五萬大軍,
可是一股不可忽視的重要戰力,也許會對秦楚主力的交鋒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眼下卻分了近一半趕回陳郢……
問題是哪怕他這個主使者死了,兩萬兵力也不足以在最短時間內平息動亂啊!
顧此失彼,如何算得上是個好選擇?
古尋聳了聳肩,解釋道,“趕回來的都是步兵,三萬黃金火騎兵都在蒙恬的統領下,奔襲楚軍去了。”
“兩萬尋常步卒的作用……我想還沒那麽重要。”
熊啟眼神不斷的閃動,心裡思索著。
相比天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兩萬步卒確實作用不大,尤其是野外作戰的情況下。
但是……有意義嗎?
不盡全力保證李信大軍的順利西撤,分心後方,又有什麽用?
古尋大概是看出了熊啟的不解,笑著說道:
“剛才昌平君你不是也說了嗎,作戰的事,是項燕的責任,不歸你管。”
“這話對我也適用。”
“能告訴李信的,該告訴李信的,都已經告訴他了,要是早有準備他還是扛不住項燕麾下的楚軍,那就是他的問題了。”
“該我負責的,我可是都做到了。”
“戰爭的結果,與我無關。”
古尋用著堪稱冷漠的語氣,說完了這番話。
他的目標,是把自己的弟子從昌平君熊啟叛亂的事情裡摘出去。
只要解決熊啟,這一目標就算達成了。
至於秦楚戰爭,那是秦楚兩國的事。
即使兩國大戰,大量兵丁戰死會讓國內家家縞素,古尋也不會去過分干涉。
除非是像大梁那樣,城中百姓純粹是殃及池魚的情況。
因為戰爭是統一的必需品,是社會發展的重要推動力。
不留下足夠多的血,如何能廢掉這持續千百年的封建制呢?
太容易得來的和平,總是脆弱的,由古至今,皆是如此……
熊啟看著一臉漠然的古尋,心中不免有些駭然。
他發現這個家夥,是真的不在乎李信的成敗。
秦楚四十余萬大軍的生死,在他眼裡好像和路邊的草芥沒什麽不同,都是不值得關注的無關緊要的……小事。
這和自己無可奈何之下的忽視截然不同。
說到這裡,古尋覺得已經沒意思了,意興闌珊的一擺手道:
“影密衛應該已經開始對昌文君動手了。”
“昌平君想要怎麽死?看在你是秦國右相的份上,你可以做個選擇。”
昌平君沒有回答,也沒有試著呼救,只是垂眸不語,等待著自己的終末。
他能怎麽回應呢?
說自己不想死,求條活路,又或者真的給自己挑個體面的死法?
別開玩笑了。
坦然的面對,就是他最後能保留的體面。
古尋見此也不強求他的回答,伸手虛空一劃,章邯背上的龍驤大劍頓時自動出鞘。
在空中畫了幾個圓後,龍驤曾的一聲,插進了扶蘇身前的地磚中。
題外話
昨天的第二章,今日算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