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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爺子見到二人進來,將目光從擺放在桌案上的書簡上移開,手撫過下巴處長長的白須,聲音低沉老氣卻清晰的說道:
“夏院副,你旁邊這位年輕後生是?”
“院正大人,這位就是王上任命的新院副,古尋古大人,他來入職。”
古尋適時的上前一步,態度難得很端正的揖手自我介紹道:
“在下古尋,嗯……是個大夫。”
古尋沉吟了一下,還是加上了後半句。
“……”院正聞言有些錯愕,怔了一下,才笑著緩聲說道,“古大夫……比老夫意料的要年輕不少啊。”
古尋眉頭挑了一下,這是覺得我嘴上沒毛,醫術靠不住?
不過對方畢竟是個老爺子,古尋本著尊老的原則,沒有急著駁斥。
這位老先生沒有繼續感慨,而是也介紹了自己:
“老夫黃山,忝列太醫院院正一職。”
接著他一指旁側的客席,“古大夫先請坐吧。”
古尋沒有拒絕,走到了客席處盤腿坐下。
而被黃山稱為夏院副的領路之人則直接告退了。
古尋一坐下,就先迫不及待的問道:
“剛才我來之後,發覺這太醫院的大夫似乎都知道我了,而且態度似乎有些……奇特?”
“哈哈哈!”黃山聞言不由朗笑了幾聲,手不自覺地又去輕捋胡須,“古大夫可能不知道,你的出現很特別,所以他們對你的態度也就有些特別,嗯……主要也就是好奇,同時也些忐忑。”
“何出此言?”古尋手撐在大腿上,好奇的追問道。
“太醫院一向由一名院正,輔以兩名院副管理,然而古大夫你卻是第三位院副。”
“王上親自下令擢升你為院副,卻並沒有裁撤原先夏院副和王院副,反而是讓你僅僅掛個空名。”
“一個空有名頭的院副又有什麽好特殊對待的?”
“呵呵,古大夫看來不太理解,能夠讓王上親自過問你的事,這就是最大的特殊了,何況還是太醫院的事。”
“太醫院的事又怎麽了?”古尋仿佛化身無情的問答機器,不斷的追問著。
黃山老先生也不嫌煩,一點一點的解釋著:
“太醫院說起來是朝廷的一個官署,我們這些大夫說起來是醫官,但其實都不算。”
“天底下哪有不能升遷的官員呢?”
“大夫的醫術再好,也只是大夫,醫官做到極致也不過就是老夫現在這個太醫令的位置而已。”
“……”
古尋露出了迷茫的眼神,所以……你突然和我抱怨這個是什麽意思,跟前邊的問題有關嗎?
黃山許是看出了古尋的疑惑,不緊不慢的將話題轉了回來,“太醫院的醫官手中並沒有任何權力,所以這裡的事很少會有上官過問,更何況是秦王陛下。”
“如果王上是想要給人安排一個閑職,有大把有油水,有前途,有地位的官職可以安排,為什麽要安排一個太醫院的院副?”
“這就是他們好奇的原因。”
“當然,還有另一點,那就是老夫說起來算是呂相提拔到這個位置的。”
“這是他們忐忑的主要原因,擔心朝堂的權力傾軋會蔓延到這太醫院中。”
“這麽說來……倒也是。”古尋點了點頭,很能理解太醫院醫官的心裡想法。
“那……黃院正你是怎麽想的?是不是也在擔心我的突兀出現呢?”古尋接著抬頭笑呵呵的故意詢問黃山。
老先生搖了搖頭,晃的頷下長須跟著飄動,“老夫沒什麽可想的。”
“說實話,老夫也不明白王上為什麽要往太醫院插一個閑職,不過老夫並不擔心自己會被針對。”
“一個太醫令,說官是官,說不是官亦可不算官,沒什麽值得針對的。”
古尋不由附和的點了點頭,這個邏輯他覺得說得通——只要自己是個廢物,那就沒人能利用自己,也沒人會針對自己。
順便古尋也給黃山說了一下自己上任的基本原因,算是幫他解決個疑惑,禮尚往來嘛:
“古某出於機緣巧合立了些功勞,秦王自然要賞賜,然而我不願入朝為官,又恰好是個大夫,所以秦王乾脆以此作為獎勵了。”
“呵呵,這樣嗎……”黃院正輕笑著摩挲自己愛不釋手的白須,對於古尋給出的解釋不置可否。
古尋也看不出來這位老先生是相信了,還是沒相信。
黃正接著收斂了笑意,從懷中掏出一塊方正的令牌,招手示意古尋過來拿。
古尋見此站起身,走了過去,拿起令牌一看:
這也是一個青銅令牌,一面寫著‘太醫院’三個字,一面寫著單獨的‘丞’字。
“這是古大夫你的官令,主要就是證明你的身份,以及用於出入宮門,不過老夫相信你應該用不到這一點。”
古尋露出恍然之色,收好令牌,繼而問道:
“那古某接下來需要做什麽?”
“沒什麽了,古院副可以走了。”黃山和善的笑著擺了擺手,“你掛一閑職,無需坐班,何況太醫院本就清閑,能有什麽事?”
古尋一想,也對,於是一揖手告辭道:
“那古某告辭了。”
“若是需要我為人診病,可派人去渭水南街天和醫館尋我。”
黃山一聽這話,又是一怔,不知該說什麽好,搖晃著腦袋,有些忍俊不禁。
他沒想到古尋竟然還開著一個醫館,照理說正式的醫官可不允許在外隨意行醫的……不過都這種級別的關系戶了,也可以理解。
就是不知道這位自稱大夫的年輕人,醫術到底如何,‘天和醫館’……似乎沒有聽過啊?
古尋沒管他的反應,該說的說到了就好,扭頭便要離開,臨出門前最後問了一句:
“那位夏院副,他的全名叫什麽啊?”
“哦……夏無且。”黃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給出了答案。
古尋面朝著外面的臉上飄過了一絲果然。
他就說怎麽會這麽巧姓夏嘛!
古尋離去後,黃山重新拿起竹簡,但是心神卻已經不在其上了,愣神了片刻後,長歎一聲:
“君臣不和,呂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