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的天子這數年來兢兢業業，每至深夜還在批閱奏章，在這樣的壓力之下，終是難以堅持，病倒了下來。

　他蕭華雖是帝王，但說到底卻只是一個凡人，能做的事，能看見的東西，更是少之又少。

　“咳咳……”

　蕭華躺在床榻之上，面無血色。

　他咳嗽著，好一陣才緩過神來，他的頭腦昏沉，甚至都沒法坐起來。

　看著頭頂垂下的金布，他呆滯了許久。

　他這一世，半生都活的窩囊，唯有這幾年，才慢慢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咳咳咳……”

　蕭華劇烈咳嗽了起來，身子也開始顫抖。

　洪公公連忙走到了床榻前，著急道:“陛下！陛下……”

　蕭華抬起手來，慢慢止住了咳嗽。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扶朕起來。”

　洪公公上前，讓陛下坐了起來。

　蕭華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我病了這幾日，底下可有什麽大事發生?”

　洪公公說道:“回陛下的話，朝中大臣多是在討論北邊的事情。”

　“有結果嗎?”

　“沒…沒有。”

　“朕就知道。”蕭華嗤笑一聲，說道:“文官們總是擺著一副嘴臉，好像誰都關心國家大事，實際上什麽主意都出不出來，白養著他們了。”

　洪公公低著頭，不敢說話。

　蕭華頓了一下，說道:“拿筆墨來。”

　洪公公有些不解，將筆墨紙硯一同抱了上來，方桌矗立在床榻之上。

　蕭華舐墨起筆，思索一翻後，在那之上書寫起來。

　洪公公低頭不敢窺視，心中則是在猜測陛下此番是打算做些什麽。

　片刻後，蕭華放下了筆，舒了口氣。

　蕭華說道:“將這封書信，你親自交給秦公。”

　洪公公一怔，跪地接下了那書信。

　他心中忐忑不已，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秦公！?

　洪公公頓了一下，說道:“陛下，老奴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你是想問朝中之人有意見怎麽辦?對嗎?”

　“是……”

　“盯著他們，看看誰叫囂的厲害，朕與他們秋後算帳。”

　洪公公聞言一怔，答應道:“……是。”

　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陛下身上流露出了殺意。

　這次是真的動了殺心了！

　朝中官員無數，但多數都是些酒囊飯菜，皆成黨羽，白吃俸祿，蕭華早就對這些人起了心思，但又怕物極必反，北邊也不平靜，便遲遲沒有動手。

　秋後算帳……

　恐怕，就是要見血的事了。

　蕭華已經沒辦法再等了，他所剩的時間不錯了。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最為清楚，必須趕在一切發生之前將這所有的路給鋪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

　一個讓他擔驚受怕數十年的人！

　也是他的兄弟……

　蕭華躺在床榻上，他緩緩閉上了雙眸，心裡想著這些麻煩的事，越發覺得痛苦。

　怎麽都睡不著……

　不過，他卻也已經習慣了。

　.

　.

　竹玉處於龍君的夢中。

　他盤坐在一旁，望著眼前沉睡的燭江。

　在那夢中之夢的冥府之中，燭江受了十三萬五千鞭的抽魂，到最後，他甚至都已經慢慢習慣了那樣的疼痛。

　轉眼便是數年，這十三萬鞭，總算是抽完了。

　燭江睜開雙眸，見自己被兩位陰差銜著拖到了那判官面前。

　判官出聲道:“如今十三萬五千鞭已受，你也當入往生了。”

　燭江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身形有些踉蹌。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心中酣暢無比，那積壓了許多年的心緒在這一刹盡數揮灑出來。

　“多謝大人！！”

　燭江俯身一拜。

　判官擺手道:“不必謝我，我沒幫你什麽，去吧。”

　燭江被兩位陰差帶去了那往生路。

　“龍君，路就在前面，走過這裡，這一世，便算是完了。”

　“好……”

　燭江邁開步子，走上了那往生之路，他的步伐緩慢，腦海之中不停的回想著自己這一世的經歷。

　從青蛇，到青蛟，再到最後化龍成人道水神！

　這一切，都好像是黃粱一夢，轉瞬即逝。

　百年成蛟，兩百年為惡，七百年贖罪，化龍又是百年……

　如今，他也總算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走過這條路，便能放下一切。

　燭江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再回頭望了一眼，仿佛有無數泡影破滅，這是他的曾經，也是那值得留戀的回憶。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道自己果然不如陳先生過的瀟灑，往生之際，卻能想到這麽多的事。

　“走了！！”

　燭江道了一聲，身形逐漸消散。

　卻有一抹青綠忽的映入燭江的雙眸之中，在那轉瞬即逝之間，將他裹住。

　……

　外界的竹玉睜開雙眸。

　“呼……”

　燭江的神念之中冒出縷縷黑煙，最後消散而去。

　“轟隆隆……”

　竹玉一怔，卻見這片夢境正在分崩瓦解。

　他化作一道劍光，抬手一劍，將這夢境真出一道卻空，自己化作一道劍光從那缺口溜了出去。

　回到竹林小潭，竹玉低頭看向龍君。

　夢中的那一縷黑煙出現消失的場景在此發生在眼前。

　“仙劍！?”

　雲益湊上前來，眾人低頭看去。

　又見一道清風從燭江的耳中鑽出，接著竹玉抬手一招，那清風便環繞在他的手上。

　躺在地上的燭江胸膛起伏，他緩緩睜開雙眸，抬眼看向圍在身旁的眾人。

　“這是…哪?”

　燭江猛然間回憶了起來。

　竹玉答了一句:“重山。”

　燭江呆滯了一下，他心頭暗道:“是夢?”

　他的神魂動蕩了起來，似是有些難以接受。

　竹玉抬手， 按在了燭江的肩膀上，說道:“那是夢，但也不是夢。”

　燭江怔了一下，有些不解。

　竹玉抬起手來，一縷清風從他的手見竄出，入了燭江的識海之中。

　刹那之間，燭江的神魂穩定了下來。

　“龍君。”

　竹玉抬起頭來，看向了凡世，說道:“還有許多事要忙，莫要再睡下去了。”

　在燭江的頭頂，還未完全散去的黑煙竟是有再次凝聚的趨勢。

　說到底，燭江還是會難以接受。

　因為夢始終是假的……

　竹玉說道:“那十三萬五千鞭，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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