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九暫且住在了茶樓。
吳掌櫃是個明事人,總不至於再讓九先生這大半夜去尋客棧。
隔日天明,茶樓的說書先生總算是來了。
許是這幾日吹春分吹的久了些,才染了風寒,巷子裡的大夫開了些藥,吃了兩天便好了。
說書先生摸了摸那桌上的醒目,熟悉的很,相比起來,他還是喜歡站在這兒說書,風寒什麽的,萬萬不要再來了。
“九先生可醒了?”吳掌櫃問道。
喚作小六的夥計答道:“回掌櫃的話,昨夜夜裡我出來上茅廁便見九先生屋裡亮著燈,天命了才滅的,怕是一夜沒睡。”
吳掌櫃聞言點了點頭,也未解釋太多。
小六卻是焦急問道:“掌櫃的,這九先生到底是什麽人啊?”
吳掌櫃擺手道:“不該問的別問。”
小六點了點頭,也不敢再問了。
總歸不能得罪就是了。
吳掌櫃走上了樓去,穿過長廊來到了那間客房,敲了敲門,喚道:“九先生,該用早膳了。”
陳九拉開了門,懷中抱著那紅狐。
即使是一夜沒睡,還是那般容光煥發,吳掌櫃心中驚為天人,更是敬仰了幾分。
陳九說道:“掌櫃何必還要上樓來,在樓下喚一聲不就是了。”
吳掌櫃駭了一聲,說道:“這怎麽能行,九先生可是貴客。”
陳九跟著掌櫃下了樓。
見那桌上足足擺了有十余道菜,琳琅滿目,不乏許多珍饈美味。
面子做足。
陳九沉默了一下,抱著狐九坐了下來。
小六送上了碗筷,陳九也沒說什麽,應聲接過。
陳九問道:“清早茶樓沒客?”
“誒,這會還早,還得一會。”掌櫃看了一眼外面,說道:“今日天晴,想來茶客不會少。”
吳掌櫃回過神來,伸手道:“今早我親自讓清雅齋送來的飯菜,陳先生嘗嘗如何?”
陳九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裡嚼了嚼,滿意道:“不錯。”
“那就好。”吳掌櫃笑道。
陳九說道:“掌櫃的動筷子吧,總不能讓陳某一個人吃這一桌子吧。”
“好好好。”
小六見掌櫃動筷子他這才敢吃菜。
狐九從先生的懷中跑到了桌上,先生給她夾了一大塊魚肉,它才低頭慢慢吃了起來。
這一頓飯吃的極為尷尬,誰也不說話,而吳掌櫃也是規規矩矩的吃著,小六見狀也不敢造次。
如此規矩的一頓飯,卻是吃的眾人都有些不舒服。
陳九心中一歎,放下了筷子。
吳掌櫃心裡一驚,也放下了筷子,詢問道:“可是飯菜不合九先生的胃口?”
小六左右看看,也不敢吃了,放下筷子。
陳九搖頭否認,反而是問道:“陳某且問吳掌櫃一句,這飯菜由何而來?”
吳掌櫃看了一眼小六,二人卻是都不敢回答,怕出了差錯。
飯桌上的氣氛沉默了下來。
就連吃魚狐九也停了下來,它抬起頭來,見那凝重的氣氛,不由得叫喚了一聲:“嗚嚶?”
陳九摸了摸它的下巴,接著開口說道:“掌櫃食五谷,陳某亦是如此,故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他伸出手來,解下腰間錢袋,放在了桌上。
陳九抱起狐九站起身來,道了一句:“這錢袋裡的銀兩不多,但想來也夠這一桌飯菜了,無需掌櫃破費。”
“再則,多謝掌櫃照顧,陳某便不多留了。”
他邁開步子,走出了茶樓。
吳掌櫃連忙起身,欲要挽留。
“九先生!九先生!”
眼見著那儒衣先生邁出門去,轉身之間,卻是不見了蹤影。
吳掌櫃走到門口時朝著街外看去,卻不見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小六追了出來,卻不見那儒衣先生身影,有些驚駭道:“人,人呢?”
外面這條街可沒什麽巷子,怎麽一轉眼就沒了影?
“唉……”吳掌櫃歎了口氣,坐在了茶樓的門口。
小六將手中的錢袋遞給了吳掌櫃,說道:“掌櫃,九先生留的銀子。”
吳掌櫃顫顫巍巍的接過手中。
錢袋子握在掌心裡,他卻是覺得有些燙手。
小六不解,問道:“這位九先生…到底是什麽人啊?”
吳掌櫃沒有解釋,站起身來,低著頭走進了茶樓裡。
他忽然間明白了過來。
原來九先生,從未自覺高人一等。
“是我…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了。”吳掌櫃歎了口氣,回了樓中。
小六站在門口,始終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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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九離開了茶樓後則是朝著言府而去。
說實在的,吳掌櫃什麽都沒做錯,只不過對陳九而言,這樣的恭維是他不想要的。
僅是一頓飯,便吃的陳九這般不自在。
狐九抬起頭來,問道:“先生,為什麽不吃完再走?”
陳九敲了敲它的額頭,說道:“你還想吃完?”
小狐狸摸了摸腦袋,有些委屈。
它舔了舔嘴角的油漬,有些意猶未盡,那魚的味道,確實不錯。
陳九歎了口氣,說道:“這世上的人呢,總會對未知事物抱以敬畏之心,再遇皆是繁文縟節,既然融入不了,那也不必勉強,這次啊……是先生錯了。”
狐九摸了摸腦袋,“唔,先生在說什麽啊?”
它真是一點都沒聽懂。
“沒什麽。”
陳九道了一聲,轉眼之間便已到了言府門口。
卻見言府門口已經停好了轎子,言先生正招呼著小廝抬轎。
言先生一轉頭,卻是瞧見了陳九。
他不由得一驚,迎上前道:“九先生怎的自己就來了?老夫還想著派人卻接九先生…這……”
陳九擺手道:“繁文縟節便省了吧,正好陳某也來了, 不必再麻煩府上小廝了。”
“這…唉。”言先生一甩手,說道:“也好,我已在家中備好了飯菜,陳先生快請。”
言先生指引著陳九進了府上。
言先生這一家人並不多,祖輩都已辭世,又是老來得子,除卻商行的掌櫃還有府上的管家小廝,實則也只是一家三口。
桌上坐著一位膚白貌美的女子,便是言夫人,見了陳九後連忙起身,“民婦見過陳先生。”
“言夫人多禮了,快請起。”
陳九的視線一轉,便見了那坐在一旁的孩童,問道:“這位便是小公子?”
小公子眨著眼,問道:“你是誰?”
言府的小公子已經兩歲了,正是蹣跚學步的年紀。
不過小公子打下便聰明,學的快,一歲那年便能開口說話,如今雖是有些不流暢,但卻能聽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