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裡,數道劍氣從劍山山門升起。
無數劍修瞠目結舌。
主峰一龍一蛟望著那通天劍氣,驚駭露於臉上。
世上竟有這般劍修。
十二劍合一,冠絕天地。
正應了那劍訣的第一式——天地唯我道!
劍尊共出十二劍,衣衫盡破,筋骨寸裂,破開玄妖護體妖氣,留下了一道深壑的劍痕。
玄鹿受了這一劍,愣了數刻,隻道了一句:“好一個劍心通透……”
劍者,所謂不懼。
劍尊的手臂垂落,十二劍齊出,轉眼之間卻如同一個耄耋老者一般,披頭散發,衣衫不整。
“唉……”
一聲歎息響起。
劍尊回望了一眼那十二劍峰,他是這山中唯一一位從未走出過此地人。
他扯下腰間的劍尊腰牌,伸出手來輕輕擦拭了一下,接著便俯身將那腰牌放在了地上。
玄鹿讓開了道來。
劍尊邁開步子,至始至終都再沒回頭看上一眼。
他徑直走下了山去。
走進了朦朧煙雨之中。
隻留下了一句——“願劍山青山常綠,少年年少,庚某去也。”
他也不再是劍尊了。
……
主峰之上,燭江回過頭看向了墨竹,說道:“這劍山對他而言,反倒是像個牢籠,不過就這麽放他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墨竹卻是毫不在意。
這修仙界無趣的很,如今多出一位有趣的人,何嘗不是件趣事。
燭江不答,反正這陣風也吹不到大乾去,他老實做自己的龍君便是了。
燭江玩笑道:“那劍修已經被吊死在了山門,劍山之主如今也走了,這次我可是陪著你們做了一把惡人。”
墨竹說道:“送佛送到西,惡人做到底。”
燭江擺手道:“若無陳先生,也無如今的我,遇事自當竭力相助。”
“你還挺上道。”墨竹笑道。
這一龍一蛟攀談著,如同老友一般,末了還約著回大乾時一塊喝酒。
……
劍山之巔。
六峰主望著那下山的身影,不知為何,他心中好像是放下了什麽。
“大師兄啊大師兄……”
六峰主卻是忽的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在他看來,大師兄下了山去,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一次,再沒有任何人攔他的路。
“願師兄此去……”六峰主拱手立於山巔之上,沉聲道:“劍道長虹!”
不歸亦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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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山坐落於白雲仙界之中,卻見一位老乞丐跟在那儒衣先生身後。
先生撐著傘,走在那條朦朧煙雨中的小道上。
老乞丐說道:“我都一把骨頭了,還讓我走山路,陳先生是真不知道尊老愛幼。”
先生笑著說道:“成天躺著,你骨頭都快散架了,走兩步也能活的久些。”
“你拳頭大,說什麽都有道理。”
“哪裡,陳某一向以理服人。”
老乞丐也只是哼哼兩聲,沒再與姓陳的鬥嘴,這家夥口角厲害,總歸是爭不過他的。
陳九忽地問道:“你在劍山位何職?”
老乞丐說道:“長老一職,鎮守第七峰。”
陳九點頭道:“劍山十二峰,你竟也能混個峰主當當,還算不錯。”
“什麽叫做混。”老乞丐哭笑不得,
駭了一聲,說道:“說起來,當初我也不想做這長老之位,只是位置恰好傳到我身上罷了。”
“劍修隻修一柄本命劍,壽元可沒有這麽長,最多也只有百年一輪,所以這峰主更替亦是極快,傳到我這一代,都是第四十九代了。”
陳九聞言說道:“五千年…你們劍山倒也有些底蘊。”
老乞丐說道:“若無底蘊,又怎能屹立如此之久,再者說……”
他側目看向陳九,說道:“這偌大的劍山,還不是得懼你一人。”
陳九卻只是笑了笑,說道:“我說老乞丐,陳某若是要劍山折去三百年氣運,你覺得如何。”
老乞丐頓了一下,說道:“三百年啊,太久了,不如少些?”
陳九說道:“這可不是街上,還能討價還價。”
老乞丐卻是說道:“打個對折吧。”
陳九思索了一下,沒有回答。
老乞丐抱拳道:“多謝了。”
陳九微微一笑,說道:“趕緊上山吧,再晚些也不知他們會鬧出什麽亂子來。”
話音剛落,卻見眼前的朦朧小道上走下來一人。
其人握著一柄劍,衣衫襤褸,始終低著頭,在那煙雨之中,更是瞧不清此人的面容。
老乞丐與那人擦肩而過,卻是忽地晃了神,回頭看向了方才的人。
他盯著那人的背影,有些失神。
陳九問道:“可是熟人?”
老乞丐回神,搖頭道:“是我老眼昏花了,沒事。”
陳九沒再多問,邁開步子接著往前。
老乞丐跟了上去。
再回過頭時,卻已不見方才那人的身影。
老乞丐心中微歎一聲,卻是什麽也沒說。
陳九目視著那上山的小道,說道:“既然都下山去了,便別再回頭看了。”
老乞丐愣了一下, 點了點頭。
陳先生所言不差。
大概,這話也不僅是說給他聽的,更是說給下山的劍尊聽的。
下山了,便別再回頭了。
陳九順著那階梯一步步往上,直至前方所見開闊,一座山門呈現眼前。
天上小雨嘩啦,打落在傘上。
儒衣先生自朦朧煙雨中走出,立於後方的白錦見了那先生,神色微微一愣,連忙低頭道:“陳先生。”
“有勞了。”陳九微微點頭,邁步上前。
竹玉盤坐陣法之中,一柄玉劍懸頂,動蕩不止。
玄鹿趴在一旁,為其護法,見先生到來,起身道:“見過先生。”
“嗯。”陳九看了一眼那盤坐地上的竹玉,說道:“剩下的,我來吧。”
他走至竹玉身前,無視了玄鹿的陣法。
玄鹿往後退了半步,望著先生。
竹玉眉頭緊皺面露痛苦,劍意更是動蕩不止。
陳九心中微歎,說道:“你不是說想去外面瞧瞧嗎,繁華世界,都還沒看完,怎能甘願做一柄劍呢。”
他伸出手來,覆在了竹玉的頭頂。
竹玉臉上的痛苦之色逐漸淡去,緊皺著的眉頭也逐漸淡去。
儒衣先生的手輕按在那白衣公子的頭頂。
在那轉瞬之間,動蕩的劍意逐漸平息下來。
白錦愣了一下,竹玉身上那刺骨的寒意在他的感知中逐漸淡去。
竹玉睜開雙眸,見了眼前之人。
“……先生。”
那雙眸子,就似孩童般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