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姑師城內一片漆黑。
為葡萄節燃起的篝火已經熄滅,當地人和外地來的客商全部躲在屋內,街上不斷有匈奴騎兵巡視,還有人開始在各個客棧查詢過往客商的底細。
葡萄香甜的氣息,以及人們臉上洋溢的喜悅,全被戰馬的嘶鳴和隨時揚起的煙塵所淹沒,姑師城裡籠罩著一片沉悶死寂的氛圍......
這次又虧了堂邑父,他給店家很多財物,請求其將他們送往城外,維族人爽快答應了下來。
重點是張騫和雷少鋒的身份和長相,他倆為了遮人眼目,提前進行了化妝。
這門手藝是在從大草原來姑師的路上,張騫被迫采取的手段,他和雷少鋒的漢人模樣,在廣大西域地區很容易辨認,現在他倆成了絕對的少數民族。
皮膚塗抹了一層炭灰,鼻子稍微隆起,戴上了粟特人特有的尖帽,並穿上了分體的衣袍,雷少鋒看上去很有粟特商人的氣質。
“張郎,您像一個土財主,要是蓄上兩撇月牙胡須,就是維族阿伊老爺了。”
雷少鋒打量著易容後的張騫,向他開起了玩笑。
張騫不苟言笑,希望他倆的裝束能蒙混過關,這才是他的目的。
堂邑父準備好了行具,店家果然十分熱情,在他的導引下,一支小型商隊便向城門方向走去。
姑師城門因為匈奴人的入侵,而有了駐防,衛兵當然不僅僅是原姑師的軍隊,不少匈奴騎兵也加入了進來。
客棧的維族老人走在駝隊的最前面,他首先與本地的衛兵進行了交涉。
堂邑父提前與他溝通完畢,張騫和雷少鋒就是來自粟特的商人,此番是從中原而來,要返回故鄉去。
維族士兵馬上放行,卻被匈奴人攔了下來。
一名百長模樣的將領仔細端詳著張騫和堂邑父的容貌,其余五六名士兵開始翻檢他們的行李和物資。
“粟特人?你們從哪來,欲往何處?”
百長瞪著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問道,當然他說的是匈奴語。
“將軍,我們便是常年在西域一帶經商的粟特人,與匈奴人向來交好啊!”
雷少鋒主動搭話,在大草原生活了十幾年,他的匈奴語講的十分流利,言語一出立刻讓匈奴軍官感到驚訝無比。
“你的話講的很好,走吧!”
軍官不再為難雷少鋒,如此輕描淡寫就能躲過一場危機,令張騫等人十分高興。
堂邑父順手在軍官的口袋裡塞了些錢財,任何時候花錢消災都是常規做法,這一點看來亙古不變。
駝隊就這樣順利出了城,雖然有驚無險,但下一步應向何處進發,成了擺在張騫面前的最大難題。
按堂邑父的建議,以及考慮到大月氏現在的大概位置,原本應該繼續向西北方向前進,但匈奴騎兵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張騫的計劃。
這次僥幸逃脫,並不意味著下次還能這般幸運,倘若軍臣單於始終將漢使掛在心上,那西域之行將變得更加漫長而艱難了。
這一支匈奴騎兵絕不是偶然出現的,他們很可能是追擊漢使來的,張騫有著敏銳的判斷力,不由放慢了前行的腳步。
“甘父,我們不能再向西去了,要到達伊犁河谷,可有別的路徑?”
駝隊在一處胡楊林停歇,張騫向堂邑父問道。
“張郎,堂邑父曾繞塔裡木盆地走過一圈,西域諸國都分布在盆地四周,而伊犁河谷在西北方向,
現在這條路徑是北線,也是離河谷最近的線路。” 堂邑父趕緊答道。
“如果我們選擇走南線,同樣也可以到達,但路途要多出近一倍,而且沿途多沙漠戈壁地形,氣候同樣複雜多變。”
堂邑父的回答非常細致,他不愧為西域的行者,張騫聞言不住地點頭。
“甘父,你覺得匈奴騎兵突然造訪姑師城,難道僅僅是偶然嗎?”
張騫和堂邑父一起坐在胡楊樹下,雷少鋒則整理著他的畫具,很久沒有動過這些寶貝了,幸好他也有了應對匪徒或強盜突襲的經驗,將這些繪畫材料隱藏的十分隱蔽。
背包早已面目全非了,到處都有磨損,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稀奇之處,雷少鋒之所以沒丟了它,完全出於一種很深的情結罷了。
駱駝在進食,這種沙漠生靈一旦停止了前進,就會不斷補充能量,不停地咀嚼和反芻著食物,這是駱駝應對漫長沙漠行程的本能反應。
雷少鋒越來越喜愛這種充滿靈性的動物了,駱駝很溫順,懂得與人類進行各種親密的交流,彼此可以成為忠實的旅行伴侶。
假如條件允許,雷少鋒很樂意把各種形態的駱駝畫下來,並搞一場個人西域采風畫作展,主題就是駱駝,當然還應該有大草原......
思緒再一次向遠方飄蕩而去,美麗的大草原啊,你留下了我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我那溫柔的妻子麗莎,你還好嗎?
駝隊要再次出發了,它們開始調轉方向,張騫已經和堂邑父溝通好了,駝隊要避開匈奴人有可能的追擊,而改走南線。
這將意味著去往伊犁河谷的路程更加漫長,前路充滿了各種挑戰,頑強而堅韌的漢使,正在創造新的歷史。
就在隊伍返回時,姑師城裡的匈奴騎兵也出發了,他們果然要向北繼續行進,伊稚斜只是進行了短暫的休整,便快速向伊犁方向進發,這是匈奴人既定的目標。
張騫遠遠看見匈奴騎兵駛出姑師城的場面,他和堂邑父對視一眼,心裡暗自慶幸著。
暫時躲過了匈奴人的威脅,但各種不確定的危險因素始終存在,張騫並沒有放松一絲的警惕,這是多年出使的經歷教會他的寶貴經驗。
前方就是鄯善,也是樓蘭王國的所在地,而最具傳奇和神秘色彩的是,雷少鋒將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羅布泊。
後世的羅布泊已經成了死亡之海,而且圍繞它傳頌著很多神秘的傳說故事,雷少鋒同樣充滿了興趣。
“羅布泊人是西域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他們生活在塔裡木河畔的小海子邊,不種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魚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