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整個時間仿佛都靜止了,明日川的身體僵硬不能移動,只有思想還活躍著,黑霧憑空出現。
就宛如是變魔術一樣,它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杆天平。
天平是金色的,就仿佛是埃及神話中用來稱量死後人們靈魂的神器。
天平的左右兩個托盤上分別出現了兩個小人,那是縮小版的明日川和初鹿野,閉著眼睛,渾身潔白透明,就像明日川被抽出來的靈魂。
仿佛是捏泥人一樣,黑霧將兩個襯托上的小人握在手裡然後一揉搓便搓搓成了一團。
然後它手指輕輕一滑,將那一團東西劃成兩份放在兩左右兩個托盤上,太平正好平衡。
【這一份我就取走了,另外一份是你們兩個的……真是有趣,讓我很期待接下來的日子啊。】
說罷黑霧拿起托盤中的其中一份一張嘴將其吞了進去,肉眼可見的,黑霧身形仿佛又拔高了一點。
然後他將另一份糅雜在一起的靈魂再次分成兩份放在天平上,天平一點都沒晃動。
然後在天平左右平衡的瞬間,那兩團精純的靈魂化作流光,分別融進了明日川和初鹿野的身體裡。
黑霧消失了,整個世界重新變得活躍了起來。
初鹿野依舊是冷著那張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但至少剛才發生的事情她應該是沒有察覺的。
身體沒有任何的異樣,明日川也不知道丟掉了1/2的生命意味著什麽,但至少現在他沒有感覺到什麽不舒服。
他活動了一下身體,感受不到疼痛,記憶也完好無損。
“我找到了我想找的東西,”初鹿野開口了,“那麽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到這片該死的林子裡,回到……回到這令我傷心的地方。”
這句話說的很冷,冷的讓明日川渾身打哆嗦,這簡直比晚上林子裡料峭的寒風還要寒冷。
他是能理解的,理解為什麽初鹿野對這裡恨之入骨。
她的青春全都毀了,過去的十年裡,初鹿野在人性的醜惡裡沉浮,在凡塵俗世中掙扎,跟著自己的父親闖蕩,見識到了一個又一個人面獸心的企業家。
被詛咒的開始,初鹿野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願出門,不願面對任何人。那些熟悉的人心中對她的腹誹,讓初鹿野心裡充滿了恐懼。
後來她接受了一切,她知道這種詛咒將有可能伴隨自己的一生,如果不熟悉,不接納,不妥協,她將終身如此,受困於狹小的房間裡,日後的日子滿是灰色,就像是跟自己決裂了的山崎亞衣那樣封閉自己的心靈。
她不想變成那個樣子,至少還有父母和島田叔叔對她是真心的。
於是初鹿野花了不知多長時間才熟悉了那些人心的醜惡,才慢慢適應了那些充斥於耳的喧鬧。
再到後來她完全適應了這種詛咒並且加以利用,初鹿野花沢成了初鹿野大吾拚搏事業路上最大的幫助。
說完這一切,初鹿野沒有再看神社一眼也沒有再去看明日川,而是轉身走下了台階。
那一抹倩影消失在了白霧中。
明日川不知道為何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情感。
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了嗎?
他和初鹿野之間的聯系就這樣斷了。
也好,讓這個女人對10年前的貓頭鷹先生不再抱有幻想,不再抱有期望,對她也是一種解脫,對山崎學姐來說也是一種交代。
就在明日川準備振翅高飛,返回民宿的時候。
那道冷冷清清的話語,在白雲霧中傳了出來。
這次的話語不再是那種聽了讓人寒心的冷清了,而像是清爽的早晨,那帶著些許涼意的朝露落在了鼻尖上。
“能最後幫我指一次路嗎?貓頭鷹先生。”
初鹿野的聲音很輕,但準確地傳達到了明日川耳朵裡。
明日川先是一愣而後無奈地笑了笑。
“你現在面朝著牆摸著牆往左走,當摸不到牆的時候就往前,這時候牆壁在你的右邊……”
這句話他在幻境裡才剛說過,正是指引小初鹿野走出最絕望的時刻的第一句話,他記憶猶新。
可是對初鹿野來說,這句話她等了十年了。
而且,她終於不用再等了。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的時間裡,初鹿野走得很慢,也不知道是她故意放慢了腳步,還是森林依舊是那麽難走。
但至少這一次,她不再慌張,不再哭喊,不用去為了照顧身後的山崎亞衣而沒有注意腳下的路摔倒。
比起是逃命,她更像是在跟一個老友散步,閑庭信步的程度,不亞於明日川和學姐在山莊裡約會時的速度。
耳畔回響的那動聽的聲音跟記憶中的聲音逐漸重合。
從神宮林事件開始,初鹿野不管遇到什麽挫折都沒在怕過。
因為她堅信,在最困難的時候,一定會出現一位貓頭鷹先生,告訴她應該怎麽做,陪著她走出困境。
明日川一直在指引著初鹿野如何選擇正確的道路前進,而初鹿野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言不發的,只有偶爾會回應他一兩句。
實在是看不透這個女人,明日川索性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專心帶路,然後好回去跟學姐交差。
終於在他的指引下初鹿野走出了森林。
這一次初鹿野大吾沒有像上次一樣立馬跑過去抱住自己的女兒。
站在那裡看著走出森林的身影伸出了顫抖的雙手,但他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也許是女兒長高了,他已經抱不住了,也許是初鹿野臉上的冷淡的表情讓初鹿野大吾明白,女兒不再是曾經那個動不動就會感到害怕的內向小女孩了。
但初鹿野卻是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自己的父親。
“讓您擔心了,爸爸。”
初鹿野大吾聲音顫抖著應答, 也反手抱住了她。
過了一會,就像十年前的那樣,初鹿野再次回過頭去,尋找著那一道雪白的身影。
這一次明日川沒有早早的就走,他站在枝頭上看著初鹿野,跟初鹿野對視。
她冷淡的臉,變得平和了幾分。
甚至明日川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眼了,他仿佛看到那個女人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認定他是最特別的救贖了,那我更不可能讓你得逞。”初鹿野呢喃自語。
“小姐,您說什麽?”島田先生不解。
“沒什麽,”初鹿野轉頭,輕聲道:“我們回家吧,島田叔叔。”
於是明日川不再停留,振翅衝上了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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