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以南,橫山山脈往裡,終日白雪皚皚的三聖山巍然聳立在天地間,雪山與青天相接。
那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山體縫隙間,雪底深處下的地宮裡,古樸巨大的青銅巨門內閃爍著金晃晃的光,宛如金沙溢出。
終極死了,它是這樣自稱的。
青銅門後,沈念坐在一片名叫虛無的台階上皺眉。這裡的一切都是由數據構成的,即使沈念也只是一串特殊的代碼。
在這片虛無的世界裡,沈念一招手就是一座山,一座空城。時間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並不能使沈念發生任何變化。
千年過去了,沈念早已經麻木了這種生活。但沈念從來沒想過它會死,用它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凡人的信仰出現了問題。
稀裡糊塗的,千年前被召喚至此成為備胎的沈念終於正式上崗了。
比起終極,沈念更喜歡稱自己為碼農。
這裡的世界千年未曾變化,進來又出去的人(暫且稱之為人)極為稀少。無一例外都是渴望著長生,渴望得到神的點化。
它生前僅有幾次的工作很枯燥,在沈念看來就是將一串代碼提取再注入新的容器中,讓記憶得以延續。
“那個十二隻手一樣的惡心玩意好像很久沒有來過了。”沈念皺著眉念叨著,“萬奴王應該是掛了,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代了。”
沈念現在面臨一個重大抉擇,是窩在這裡繼續穩坐神位,等待著永生信仰崩塌後像它一樣死去。
還是像一個凡人一眼走出去?去維系那脆弱不堪的信仰。
在這個世界,沈念就是神,只要信仰不塌,仍不死不滅。
但一旦踏出青銅門,若是沒有來得及轉移自己這串數據,突然被殺數據就將永久封存在肉體之中無法轉移,除非有哪個倒霉鬼挖墳挖到了自己身上。
“我真不想上班。”
沈念歎了一口氣,意念一動手中多了一管六厘米的短針。這是沈念傳輸數據使用的具象化工具,作用有些類似於數據轉換器。
站在青銅門前,沈念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廢土,千年的時光荒廢於此,今天即將離去竟有些懷念。
那些曾陪伴著沈念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寵物,似乎五百年前就已經全部死透了,喪失玩伴的痛苦也是促使沈念出門打工的重要原因。
青銅大門合上又再次關閉,沈念沿著地下大裂谷底行走。黑色的火山岩和屍骨層層疊疊,沈念飄飄然在黑暗中行走著。
頭上是密密麻麻的巨大青銅鎖鏈,鎖鏈上系著的青銅鈴鐺在此刻竟是齊齊發出悠鳴,在這陰暗潮濕的裂谷中回響。
青銅巨門前的巨大石階,九頭巨大的蚰蜒從沉睡中醒來盡數不敢動彈。
走在那常人認為最危險的區域,所有的怪物異蟲無一不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自認為費力九牛二虎之力(其實就是忘記了路線)走出去的沈念,站在小聖山之巔,眯著眼俯瞰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山谷下被雪氣和雲霧籠罩著,遠處的三座大雪山連成一脈,地下埋在的正是沈念呆了一千年的地方。
雖然青銅門內的世界與門外的世界並不是一回事,但載體被埋也算是沈念被埋,區別不是很大。
“太久不當人了,差點忘了當人什麽感覺了....”沈念喃喃道,淡淡的裝X氣息不自覺流露而出。
一陣冷風吹過,沈念不由的打了個冷顫,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物。
“雖說不受到致命傷,這具身體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冷還是冷啊......”
“要是有個好心人送點衣物就好了。”
回望了一眼小聖山的出口,沈念眉頭緊皺。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回去,裹了裹身上的衣物走向了白茫茫的世界。
雪山都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剛開始在稍微平坦一些的地域,沈念還敢半走半滑的下山。
等到了一些冰錐和裸岩多的區域,沈念就有些惜命了。小心翼翼的走著,走到越是陡峭處往往半分鍾才挪動一步。
五天之後,長白山附近的白河車站外人群稀疏。車站外飄著大雪,一個瘦弱的青年裹著髒兮兮的軍大衣縮在角落裡。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張印著腳印的油墨報紙,青年的目光直愣愣的盯著報紙上的印刷時間。
“1983年十一月二十三號!”
怎麽會是八十年代?陳文錦考古隊下西沙海底墓前一年?還未等沈念回過神過來,一道純正的東北普通話在耳邊響起。
“我說你這小夥子思想覺悟怎麽這麽低!”
沈念抬頭,身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推著自行車穿著製服的中年男人。
看著有些鐵路單位的人,但那個年代就流行這種打扮,一時間沈念也不敢確定。
“年紀輕輕有手有腳的怎麽就養成了要飯的壞毛病!”那中年男子臉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指著沈念說道。
“如果全國的娃娃都像你這樣的,祖國還怎麽發展!”
車站外的雪很大,沈念隻裹了一層黑心棉軍大衣,裡面的棉花估計都快被壓成內褲一樣薄了。
懵了一會,沈念記得那個年代的人都比較熱心腸。
立刻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操著一口不倫不類的東北話說道。
“叔,我被人拍了花子,身上的東西都被摸走了,你能不能接濟....”
話還沒說完,那中年人一個小助跑一腳搭上自行車就騎遠了。
寒風中,沈念一臉懵逼看著遠去的身影,半天才回過神來。隨即憤憤的罵道,“煞筆玩意!”
話剛說出口,沈念隻感覺肩膀一沉,一道細膩的女人聲音從背後傳來。
“小同志,有沒有興趣找份糊口的飯吃?”
沈念不敢擅自回頭,那個年代的東北,車站外魚龍混雜哪個敢叫了就回頭。猛地往前走了幾步後,沈念轉身看向了自己原來站的位置。
一個扎著大辮子的女人,二十出頭,臉被凍得通紅。沈念眉頭一皺,看向這個隻比自己大幾歲的女人眼裡滿是警惕。
“什麽活計?管飯嗎?”
“管,豬肉燉粉條大魚大肉管夠!”
女人笑得喜笑顏開,沈念也笑了,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狡黠。他聞出了女人身上濃烈胭脂味下淡淡的土腥味。
在地宮生活千年,沈念對於這股味再熟悉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