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可以透過濃密的樹林,看見那橫亙在天空的日月已經轉向了西方,但秋晚的涼肅之氣將地上層層的樹葉吹散,帶來了夜間的氣息。
昏沉的氛圍中,讓處於林中的活人感受不到太過明確的變化。
黃粱倒在吊床上假寐了許久的時間,才睜眼看了一下手表,卻已來到了傍晚時分,黃昏的余暉無法照進此地,但四周更加寂靜。
他猶豫了一下翻身下床,踩著綿軟的土地,走向了樹洞,將隱蔽在其內的帆布袋拽了出來,坐到了營地的中心位置。
中心位置是一個用紅磚堆成了簡易灶台,四周的枯葉已經被清掃乾淨,只是底部還留有部分昨夜的灰燼。
“嗤!”
匕首將一盒牛肉罐頭的蓋子翹了起來,速食的肉類氣味在除了腐敗就是塵埃的密林裡顯得格外誘人,黃粱不留痕跡地瞥了一眼林子外的某個方向,用匕首將罐頭掏空丟進了灶台上的鐵鍋。
又倒進去了少量純淨水,用剛得到的打火機引火。
大部分人夢寐已求的罪物,在黃粱的手中也不過是一個方便一些的點火工具。
當濃稠的牛油在鐵鍋中因為熱量而沸騰,陣陣撲鼻的肉香混合著青煙緩緩升空,余香飄揚。
掀開蓋子,看著鍋裡不斷翻湧的牛肉,黃粱嘴角泛笑,卻並沒有著急動手,而是從一旁的包裡抽出了一瓶伏特加,大口地暢飲,時不時還發出令人眼饞的嗝聲。
坐在木頭上的黃粱,一邊喝著酒,一邊享受著牛肉的香氣。
在食物最短缺的那段日子裡,肉湯是不可想象的存在,但五年的時間內,他已經逐漸感到食之無味。
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作態,做給這片林中那個闖入者看的表演。
黃粱的心中越發狐疑,他仰頭喝著酒,身體漸暖之際,仍然用余光打量著四周。
按照正常來講,闖入者見到他“休息”之時應該會出手偷襲,但是卻並沒有,見到他大快朵頤,也沒有顯現半分蹤跡。
這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已經亮出了足夠的破綻,但卻仍然沒有引得那人上鉤。
時間耗得越長,對於他來講越發不利,饒是黃粱足夠自信,也畢竟身在明處,這種等人來襲的感覺,並不算好。
黃粱第一次覺察到,自己是否太過多疑。
但又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在如今的形式下,多疑救過他數次性命。
晶瑩的酒瓶倒映著他深邃的眼睛,在幾次閃爍之後,他放下了酒瓶,從懷中拿出了一張有些泛黃的地圖。
將其攤放在地面上,黃粱聚精會神地看著,對比著距離和方位,隨後仰頭看向了東方。
“距離曾經的滬海市,還有一段距離,以我的速度,恐怕要兩個月才能到達。
兩個月……正好是當初之事重現的時間……”
黃粱輕輕地用手指敲擊著紙面,發出細微的沙沙之聲,不住地揣摩道:
“只可惜世界變異之時,我離家太遠,也不知滬海市如今淪為怎樣的局勢,總要回去看一眼。”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尋更高級別的罪物,來應對接下來的危機!”
半年前的S級詭域,他和詹爺並沒有找出生路,之所以還能夠活下來。
是因為詹爺動用了某樣極為特殊的底牌罪物,將那個空間與罪物融合壓縮成為一體,用大半的靈魂和壽命將其封鎖。
而詹爺也正是因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他以殘缺的壽命和靈魂生存,但當他的壽命用盡之時,罪物就會徹底失效,當初未破解的S級詭域將會重新籠罩。
與黃粱是被倒霉拉入其中不同,詹爺當時可謂是這個破碎世界中的頂尖幸存者,他與其余幸存者聯合主動進入了S級詭域。
也因此造成了所有人的一敗塗地,只有殘存的黃粱,帶著已經非人狀態的他,以絕高代價,暫避鋒芒。
直到現在才幡然醒悟,那個詭域,絕對不是簡單的S級,甚至極有可能距離S級之上的罕見層次,只有一線之差!
SS級!
現在的黃粱連逃避的權力都沒有,因為他同樣是那個詭域內的參與者。
半年前的事情,就等於詹爺用罪物拖延了兩個月的時間,而這期間,是留給黃粱找尋生路的唯一機會。
目前的情況等同於,他無時無刻都能看見懸在頭頂的收割之刃,卻對此毫無解救辦法。
甚至他經歷這麽久的時間仍然想不到那個詭域中的生路,連惡靈的殺人規則都摸不透,他幾乎懷疑那是不是一隻無解惡靈!
鍋內的牛肉湯和整整一瓶伏特加已經被黃粱在短暫的時間內不自覺地吞食殆盡,他甩了甩昏沉的大腦,將地上的酒瓶撿了起來,看著上面已經過期數年的保質期,沒說什麽。
吹著晚風時,為自己點起了一根香煙,看著緩慢升騰的煙霧,這是漫長的逃亡生涯中,僅有的安寧,他的視線稍有模糊。
“明天要舍棄掉這個營地了,我必須要往滬海市進發,看一看曾經的親人是否還在世,同時要找尋一個A級詭域,從中拿到可用罪物……”
這或許是幸存者的悲哀。
明知道向前走就會遭遇那些可怕之物,但卻沒有選擇地必須要走下去。
活著,從來都是一件被動的事情,人們能夠選擇的無非就是終點站而已。
黃粱行走了多年,才終於看到了歸家的希望,盡管他知道或許無法找到自己的父母、親人,但一切都要有一個交代。
一個給自己的交代。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那點念想嗎……”
他沒有繼續防備那個似有似無的闖入者,也許是他喝了整整一瓶的過期伏特加導致醉了,又也許是他真的累了。
依靠著樹乾,坐在略有潮濕的地面沉沉睡去,但他的手心裡卻攥著一隻千紙鶴。
……
“他發現我了嗎?他沒發現我嗎?他到底發沒發現我?”
一個手持望遠鏡的年輕人,蹲坐在樹梢上,不住地打量著另一邊沉睡的黃粱,嘴裡碎碎念地叨嘮著。
在夜光的照耀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說出的話語也有些神經質,喋喋不休的樣子倒與詹爺某些時刻十分類似。
“好強大的男人,我跟了他足足有半個月,看他雲淡風輕地從四個詭域中存活!
這次終於讓我逮住了,我的同伴都死光了,我得再找隊友才能活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黃粱一樣如同孤狼一般在末世內行走,絕大多數的幸存者仍然喜歡抱成團,顯然這個窺視的年輕人正是其中之一。
“帥氣又強大的風衣男!我余大膽,一定要拜你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