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懸,如今在紙扎界,輩分最高,活得最久的人,微微下陷的眼窩裡,一雙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謝懸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滿臉欣慰,如今這個時代,有年輕人肯進入這個行業,學習和繼承這門手藝,實屬難得,有多少同行因後繼無人,從而將祖傳的手藝帶進棺材,抱憾終身。
想到這,神情變得嚴肅,看著孫子孫女說道:
“我老了,大限將至,終有一死,但你兄妹倆能繼承我的衣缽,我心甚慰,也無遺憾。今天,我請小林來就是為我謝家做一個見證,讓我把‘陵山紙扎鋪’正式傳給你們兄妹倆。”
聽到爺爺的話,謝頂天和謝晚霞兄妹倆頓時有些傷感,不過見爺爺說得如此正式,兩人相視一眼,彼此點點頭,認真聆聽。
謝懸很滿意兩人的態度,接著說道:“現在,我要交給你們的是我謝家最大的秘密。”
我家最大的秘密?
兄妹倆有些疑惑,敢情爺爺還留了後手?半隻腳踏進棺材了才肯說的秘密?
兩兄妹聽得更加認真了。
謝懸說完,看向林霄,這一刹那,幾人感覺眼前佝僂的爺爺不像行將就木的老人,反而面色開始紅潤起來,爆發出猛虎下山般的氣勢,竟有些不敢直視,唯有林霄怡然不懼,與之對目。
突然,謝懸站起身來,昂首挺胸的跨出一步,對著林霄抱拳,中氣十足的說道:
“紙人畫眼不點睛,紙馬立足不揚鬢,人笑馬叫皆不聽,陵山座下紙魂兵。紙兵謝懸請教……”
謝懸此話一出,幾人紛紛驚呆,這是唱得哪一出?隨即都把目光看向林霄。
只見林霄同樣跨出一步,對謝懸抱拳,沉聲道:
“半碗清水照乾坤,一張靈符命鬼神。陵山腳下嫡傳子,地府陽差半鬼人。陵山墓園第三代陽差,林霄。”
謝懸臉色不變。
“何以為憑?”
“鬼書為證!”
說完,林霄拿出《契約書》,以此作為憑證。
謝懸最後又大喝一聲:
“對官印!”
說完,兩人同時拿出半枚黑色鐵令拚在一起,上面的紋路、符文完美連接,絲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刻字。
謝懸的令上刻有:紙兵,而林霄的令上刻的是:陽差。
至此,整個過程認證完畢,謝懸鄭重的向林霄執下屬禮,林霄連忙上前扶起。
“謝老這禮就不必了,身體要緊。”
謝懸此刻身體終於完全放松,變成了那個佝僂和藹的老人。
這……
兄妹倆看呆了,謝家和林家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一旁的劉妙妙更是眼冒星星,布靈布靈的看著林霄。
“哇!老板你好帥。”
林霄搖頭,剛想讓她矜持一點,注意場合,不料她又蹦出一句:
“跟電影裡的土匪接頭一樣。”
“……”
不管林霄已經變黑的臉,接著捏著自己的嗓子,故作甕聲甕氣的說道:
“我也會,我也會:西北玄天一朵雲,烏鴉落進了鳳凰群,滿桌都是英雄漢,誰是君來誰是臣……怎麽樣?怎麽樣?”
“……”
場上一度有些尷尬,沒人想搭理她,謝晚霞更是出言諷刺:
“沒腦子的女人!”
還不待劉妙妙反駁,一旁的謝頂天歪著腦袋,力挺劉妙妙,誇讚道:“我覺得挺好的呀!”
謝晚霞:“閉嘴!”
劉妙妙:“閉嘴!”
兩人異口同聲的呵斥,
嚇得謝頂天縮了縮脖子,嘟囔:你倆真有默契。 看著針尖對麥芒的兩人,林霄和謝懸相視一眼,皆是無奈。
得,剛才這場戲白演了。
眼看謝晚霞和劉妙妙火藥味越來越濃,謝懸直接選擇無視,將林霄叫到一邊,悄悄的說道:
“聽說你前些日子和一個怨靈交手,一個小小怨靈竟把你弄得有些狼狽?”
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林霄。
林霄心中有些佩服,不愧是一輩子與幽靈鬼怪打交道的老紙匠了,這麽快就被他知道了。
至於狼狽,林霄瞥了一眼與謝晚霞爭吵的豬隊友,若不是她調換了朱砂,導致符籙不靈,也不至於現在被謝懸調侃。
“主要是為了試驗鬼書。”
林霄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的說道。
見他這樣,謝懸也不揭穿,換了一個話題:“開天眼了嗎?”
林霄搖頭,現在的他也只能借助法器暫時打開天眼,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怪不得……”
謝懸撚著白須,渾濁的眼中閃爍著一絲精光,指著劉妙妙細語:
“這丫頭身上三火衰弱,近日恐有邪氣入侵,你切莫大意。”
嗯?
林霄有些詫異,隨即有些反應過來,最近劉妙妙的狀態有些不對,不過他沒有當面說出來,暗暗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好了,這事你記下就成,現在辦正事吧。”
謝懸說完,打斷爭吵的兩人,吩咐道:
“晚霞,去把鎮店的金錢劍取下來。”
謝晚霞這才瞪了劉妙妙一眼,暫時放過她,轉身去取劍。
劉妙妙同樣咬牙切齒的看著她,心中大吼:我的胖嬸在哪裡。
等謝晚霞取來全身被染成漆黑之色的金錢劍,謝頂天好奇,剛想觸碰,卻被謝懸一聲呵斥:
“別碰,此劍已成陰兵,一般人觸碰,陽氣會受損。”
謝頂天這才悻悻的收回手,羨慕的看著妹妹,八字全陰果然什麽都不怕。
一旁的林霄眼睛就沒離開過這把陰兵,與謝懸對視一眼,在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下,直接上手抓去。
剛入手,一股晦澀的呢喃在他耳邊響起,好像置身於菜市場一般,咆哮、嘶吼等聲音不絕於耳,吵鬧無比,黑色的金錢劍開始往他身體裡滲入黑氣,不過全都石沉大海,沒有對林霄造成半點傷害。
握在手中清涼無比,隨意揮動兩下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恐怖邪氣。
紙扎鋪的鎮店金錢劍,震懾著來往亡靈鬼怪,不敢造次,也因此不停被這些邪物一點點的侵蝕,最後變成一把陰兵。
“此劍乃你爺爺所掛,利用紙扎鋪之便,製成陰兵,本來是留給你父親的,可惜他失蹤了,現在你繼承了你父親的特殊體質,想來是可以駕馭的。”
謝懸講述金錢劍的來歷,臉上出現緬懷之色,想起曾經與林霄爺爺一起收服鬼怪的日子,不免有些唏噓。
金錢劍之所以變成陰兵,全是因為這上面的銅錢都是在地下埋葬幾百年的陪葬品,早就被陰氣侵蝕,被製成金錢劍時陽氣也不多。
隨即又讓林霄進入內廳,內廳裡放置了各種各樣的紙人,只見這些紙人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可以活過來一般。
不同於傳統紙人,這些全是現代化的服飾,各種各樣的製服誘惑。
有女仆、學生妹、護士和警察,每一種都獨有風韻。可以是天使面龐魔鬼身材,也可以是清純無敵嬌豔欲滴。
只是都沒有畫上眼睛。
每個紙人旁邊都標有兩種不同的價格:500RMB/10000000000冥幣
不用猜,林霄就已經知道出自誰人之手了。
謝頂天一臉得意的上前,指著這些紙人滔滔不絕的說道:
“怎麽樣?說起扎紙人的技術,我可是完全繼承並且青出於藍了。”
“看看這個,性感包臀連衣裙護士,本店熱銷第一。還有這個,最美長腿女人肥臀高跟腿模性感熟婦,本店最受好評,回頭客最多。”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都是我嘔心瀝血之作,我爺爺最喜歡了,等以後我都把它們燒給爺爺,讓他在下面也能盡情享受。”
謝懸:“……”
謝懸沒想到謝頂天突然背刺自己,老臉一紅,上去給謝頂天一個悶踹,差點讓自己晚節不保。
謝晚霞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攤上這麽一個哥哥,若不是這些紙人是店裡的暢銷產品,維持著紙扎鋪的運營,她早就一把火燒了。
“甚好,甚好。”
林霄也乾咳一聲,隨即悄悄對謝頂天耳語幾句,謝頂天聽完頓時露出一個猥瑣的表情,並做一個“OK”的手勢。
言歸正傳。
謝懸指著其中一個俏皮馬尾辮製服的紙人說道:
“昨晚小天犯了忌諱,午夜之後與生人做交易,引得鬼魅趁機而入。”
林霄看去,只見那個製服紙人肩膀處有一道淺淺的黑手印,這預示著這具紙人已經被鬼怪預訂了。
這本是很正常的,可是這隻鬼隻支付了紙人的一半冥幣,另一半嫁接到了昨晚午夜之後來的生人身上。
這是不合規矩的,犯了忌諱。如果那個人不支付剩下的一半,那麽將被這個鬼一直糾纏,如果那人出了意外,謝頂天是要背因果的。
而謝頂天也苦著臉解釋了昨晚的經過。
“怪人?”
林霄聽完,又看了看那人留下的紙條,上面寫了兩個東西:一雙鞋和一架鋼琴。
而且還特別備注了,鞋子的鞋尖要比正常的寬些。
一切正常又很不正常。
林霄弄清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便對謝懸點點頭,表示交給他處理。
今夜午時,那隻鬼和那個生人都要來拿東西,林霄就得趁這個時候把事情解決。
幾人重新回到外廳,謝懸見劉妙妙在戳那些製服紙人,乾咳一聲:
“咳,丫頭,別戳壞了。”
……
午夜,黑色籠罩了一切房屋,月色朦朧,樹影婆娑。
當午夜的鍾聲響起,外面的街道置身在黑暗中,昨晚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謝頂天全身一陣陣冒著涼氣,頭皮發麻,仿佛前後左右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閉上眼睛,不敢凝視黑暗。
休憩的林霄突然睜開眼睛,輕喝一聲:
“開壇!”
林霄在屋外擺壇,點上三香。
“來隻雞!”
雞?
謝頂天睜開眼睛,一臉古怪的看著林霄,大晚上的叫雞?
不過他現在在給自己擦屁股,隻好詢問道:“那你要蜜汁的還是炸的?”
一旁的劉妙妙歪著腦袋想了想,擦掉嘴角的口水,替林霄回道:“炸的吧,脆!”
林霄:“……”
這時屋內傳來雞叫聲,一陣撲騰,叫雞聲已停下來,門再開,謝晚霞雙手捧著一頭雄雞出來,無語的瞥了一眼劉妙妙和謝頂天。
今夜陽光明媚……
地縫呢?
劉妙妙和謝頂天一人看天,一人低頭,灰溜溜的走開。
林霄接過雄雞,在供桌前一陣擺弄,口中念念有詞。
劉妙妙和謝頂天又在一旁探頭探腦。
林霄一陣把弄之後,將雞遞到劉妙妙面前:
“捧著。”
劉妙妙手忙腳亂的捧住。
林霄接著拿起供桌上放著的利刀,一陣舞動,刀光閃閃。猛喝一聲:
“碗。”
謝頂天趕緊雙手捧著一個大碗連忙迎上,碗中盛著半碗墨汁。
林霄劍指接將符畫在刀上,再喝一聲:
“疾!”
一手將雞頭拿起,反手一刀將雞頸子割斷。
雞血滴進碗中。
林霄雙手往桌面一揮。以雞頭在一張黃紙上畫了一道血符。
劉妙妙目光一落,突然一聲:“怎麽雞血是黑色的?”
謝頂天一看:“雞血混墨汁,近墨者黑,不是黑色是什麽色?”
劉妙妙立即反駁:“雞血可是朱紅色,近朱者赤,應該是赤紅色才對。”
“……”
林霄沒有理會他們,將血符燒著,放進碗中,一股火焰馬上從碗中冒起來。
林霄將一個墨鬥放在桌上。
謝頂天一見又囔:“什麽東西?”
“墨鬥啊,大驚小怪!”劉妙妙接上口道。
林霄緊接將碗中墨汁雞血倒進墨鬥裡面。
閉眼感受一下四周,一陣刺骨的風正在逼近,睜眼猛喝一聲:
“燒紙人!”
早就準備好的謝晚霞將那個染有黑手印的紙人點燃,在紙人快要燒完的最後一刻,林霄用筆蘸著墨汁雞血畫上了紙人的眼睛。
“嗚嗚……”
不知是風聲還是什麽聲音,燒完的灰燼開始慢慢凝聚,正是燒之前的模樣,只是此刻這具紙人已經變成十分靈動。
就是現在。
林霄屈指一彈,墨鬥的線頭如同鐵鏈一般將紙人纏繞,紙人像是被灼燒一般發出陣陣嘶吼:
“背信棄義!”
是你先壞了規矩。
林霄冷哼一聲,拿出用雞頭畫的血符貼在紙人的額頭上,紙人便一動不動,安靜下來了。
就在這時候,供桌上擺放的陰兵金錢劍突然震動起來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接近,讓它十分興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