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徐橋路,有一處南洲式大宅子,通體白色,雕梁畫棟布滿了教會風格的畫作。
宅子深處,有一座小教堂,這是紀家自己的祈禱拜神的地方。教堂高聳在後花園中,最頂上是一個紅色的十字架。
教堂裡面和桑迪諾的教堂類似,專供紀家人自己使用的長條凳上,坐著一對父女。
紀連在家時候,都穿著女裝,英姿也全然外顯。她的父親紀全錦,也是正陽宮幫主余紅中的得力乾將,負責幫內在吳中一帶的業務。
紀全錦是個苦修的人,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他活了四十八年,只和一個女人發生過關系,那女人為他生下了紀連。紀連出生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行過魚水之事。
紀全錦個子不算高,紀連跟他一般高。但是他長得很倜儻,濃眉大眼,臉型棱角分明,身材也極結實,因為不近女顏,精氣神十分飽滿,一雙眼睛灼灼有神。
紀全錦帶著女兒禱告完畢,給了紀連一個錦盒,打開錦盒,紀連看見裡面裝著一個白玉手鐲,做工精細,雕文考究。
紀全錦並沒有看女兒,望著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神,說:“這是你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首飾,你拿著吧。”
紀連想拿起來試試,又猶豫了,說:“我不能戴。”
紀全錦說:“聽說你在考核會上敗給了一個叫陳林的。”
紀連低下頭,說:“對不起父親。”
紀全錦:“不說對不起,我知道你肯定盡力了。”他看了一眼裝首飾的錦盒,說:“戴著吧,我知道你喜歡,當年你母親一看見這個首飾就愛上了,你肯定也會喜歡的。”
紀連:“可是……我戴首飾的話。”
紀全錦:“以後就不要隱藏你的性別了,我知道總有一天會遮不住的。沒關系,戴著吧。”
紀連:“家族耆老那邊知道的話,肯定會怪罪的。”
紀全錦:“別管那群老東西。”然後雙手合十,像是在祈禱。他接著說:“他們都太老了,老到腦袋裡盡是些老規矩,容不下任何新事物存在,仿佛任何新鮮的思想都會破壞他們過往的榮耀似的。
“什麽紀家《水兵令》傳男不傳女。在這裡,以後不會再有這個規矩了,我既然把功法傳給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修煉。既然外面都知道了你的身份,那就不要偽裝了,我會去找那群老東西說清楚的。戴上吧。”
紀連沒再多說,打開盒子,戴上手鐲。真的很好看,她心想,像戴著月光。
紀全錦:“喜歡嗎?”
紀連:“喜歡。”
紀全錦:“你一定會喜歡的。”然後父女倆沉默了一會,紀全錦接著說:“把名字改回去吧。你母親當年為了你叫連續的連,還是蓮花的蓮,跟那群老東西吵得鬧翻天,最後還是妥協了。但既然你長大了,應該你自己做主。”
紀連摸著鐲子,轉了一圈,然後說:“改名字的話,族長們肯定還會不高興。”
紀全錦:“不要管那群老東西。你想改就改,那是你母親的希望,改回來也好。”
紀連沉默了許久,一直沒說話。紀全錦也沒催促,只是在這教堂裡等著。神在慈愛地看著他們,仿佛在承諾:你們大膽地去做,痛苦由我來承受。
紀連說:“不改了。這個名字用了這麽多年,也習慣了。再說,我現在就戴著母親最喜歡的手鐲,我會一直陪伴她的。”
紀全錦也沒有反駁,平靜地說:“隨你,你決定。
” 紀連:“謝謝父親。”
紀全錦緊緊合十了雙手,繼續看著十字架,說:“你跟陳林交過手,他的實力怎麽樣?”
紀連說:“很強。考核會不允許攜帶大兵刃,赤手空拳的話,我抵擋不住他的石子。”
紀全錦:“考核會對你有些不公平了,他能帶石子,卻不允許你帶調兵令。如果你有調兵令,能不能打過他?”
紀連:“應該可以。”
紀全錦點點頭,說:“我相信你。為父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
紀連:“父親盡管說,我一定辦到。”
紀全錦搖頭,說:“這本來是我們這一輩的仇怨,卻讓你來背負,說起來是為父不講理了。”
紀連:“父親的仇就是我的仇,父親的仇家是誰?”
紀全錦轉頭看女兒一眼,然後又轉了回去,說:“陳百祥。”
紀連眉毛皺著,沒聽過這個名字。她問:“陳百祥是什麽人?住在哪?我去處理。”
紀全錦:“不是對付他。當年為父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和我的實力差不多,後來我出了意外,修為盡失,他則高歌猛進,無法遏製,從此之後我已再無機會。”
紀連:“父親放心,女兒去殺。”
紀全錦:“他在十年前半隻腳就跨進了人皇級,現在的實力恐怕已經深不可測。我不要你殺陳百祥,我要你殺他的兒子。”
紀連隱約有了猜測,她和父親的對話前後合起來,陳百祥的兒子是誰,她好像已經知道了。
紀連問:“是陳林嗎?”
紀全錦點頭,說:“沒錯,陳百祥十年前失蹤,他的兒子一直在我正陽宮,應該是正陽宮裡有人罩著他。但是十年了,不管是誰罩著,保他十年,這份情誼也足夠深厚了。現在,我要讓他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紀連不知道陳百祥和父親有什麽仇恨,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問,她隻管執行就好。
於是她說:“好。”
紀全錦看著那個受難的聖子,眼裡似乎噙著淚,他此時覺得他們兩個太像了,他們都是把珍貴的留給別人,把痛苦留給自己。他說:“你去吧,不用管我。”
紀連離開了,輕輕地關上教堂門,把這塊神聖的地方留給他。
紀連回到自己房間,把櫃子裡往日不敢示人的衣服全都拿出來。她早已經準備好了,那幾套專門為女子製作的,方便戰鬥的緊身服。取而代之的,是她之前一直穿的寬大的袍子衣服和束胸帶。紀連把它們全塞進了櫃子最下層。
她換好了裝束,從房間一面牆上取下一把半米長的短劍,用力一揮,刀影處似乎有千軍萬馬奔騰。
紀連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無論發生什麽,她都要做自己,無論如何,這把調兵令都與她再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