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是虛空石?”

　　高速行駛的卡車上，關智賢與察曼人彼此對峙。

　　千子俯下身子，觀察著集裝箱裡那一顆顆散發著銀白光芒的礦石。

　　它們比水晶更為澄澈，仿佛是天人的眼淚，純白無暇。

　　“根據數據庫分析，確認為虛空石無誤。”

　　“該死，這些暴徒用這玩意幹什麽?”

　　千子捏著下巴思考:

　　“虛空石蘊藏著巨大的能量。自從蓋亞國際簽署廢核協議以後，虛空石就成了取代核能的‘清潔能源’。”

　　“等等，清潔能源?”

　　“嗯，虛空石不會造成輻射，穩定性更高，理論上一點小磕小碰不會造成爆炸。”

　　關智賢臉色一沉，“你覺得那爆炸箭叫小磕小碰?”

　　千子假裝成單純的國中小女生，懵懂地聳聳肩，“這個就得你自己判斷咯。”

　　“喂，要不要這麽隨意啊，要是真爆炸，你我都得上天！”

　　“唔，真爆炸恐怕半座城市的人都得上天。”

　　“哈?！”

　　關智賢不禁怎舌。

　　這玩意還真是“核彈”啊。

　　此時此刻，他面對著身前手持長弓的察曼人，不禁冷汗直流。

　　可是，為什麽對手現在沒有射擊?

　　卡車悄然駛入跨海大橋。

　　察曼人伸出手臂，手掌一攤，掌中的複合弓便徑直落地。

　　他的雙手緩緩移向腰間，兩道脫鞘而出的冷鋒就如同展開的鋼翼。

　　隨即他雙腕一震，那鋼鐵的雙翼便點燃了“火羽”，泛起熊熊火光。

　　“你們無法阻止天罰。”

　　關智賢隱隱感覺情況不對，他們還有更大的陰謀。

　　“千子，這一車虛空石一旦爆炸，會波及多大的范圍?”

　　AI少女掐指一算，“大概，一個庫曼斯克的城區。”

　　關智賢來不及感歎，眼前驟然迸射出兩道交叉的焰痕。

　　“草，我在思考問題！”

　　——兩柄鋼刀在察曼人周身飛舞旋轉，輕盈得不像是武器，而是躍動的光輪。

　　它們步步緊逼。

　　沒有思考的余地，兩道灼熱的長鋒便驟然出擊！

　　關智賢身形急退，險些落下卡車。

　　巨大的震動自腳下傳來，疾馳的重卡徑直撞開道路前的一切障礙。

　　察曼人一步跨過車廂的缺口。

　　手腕急速甩動，繚亂的火光幾乎遮蔽了對手的視線。

　　即便在搖晃的重卡上也依舊穩健如山。

　　“韃靼刀術，千子，對手不是什麽雜魚。”

　　“你原來也知道這麽多。”

　　關智賢刺劍出鞘，在空中挽出一道劍花。

　　“那是當然，小時候我看過一堆武俠片，無論是《八部天龍》還是《神雕英雄傳》……裡面的招式我倒背如流。”

　　千子反問道:“那你學會了如何對付胡人高手麽?”

　　“並沒有，但是——”

　　關智賢的暗金瞳悄然啟動。

　　“我有光頭大師的‘火眼金睛’。”

　　義眼內置的算法系統立刻開始預判察曼人的攻擊軌跡。

　　“若在平地上，這套跳舞般的刀法估計能耍得我團團轉。

　　“可是現在場地受限，他施展不開，只能依靠眼花繚亂的刀花來迷惑我。”

　　“所以呢?”千子問。

　　“只是看起來花裡胡哨，其實攻擊都有一定的規律。”

　　察曼人飛快地沿著“無盡符號(∞)”的軌跡轉動雙刀。

　　然後利刃會在不經意間躍出，形成交叉的火焰，衝擊B斬的穿刺公，在劍身留下燒紅的烙印。

　　——攻擊模式分析啟動。

　　一瞬間，察曼人的周圍浮現出數道模擬軌跡。

　　其中最具可能的攻擊方位被顯示高亮。

　　“看，這家夥總是習慣舞動到軌跡最高點的時候出手，並且會嘗試數次交替斬擊。”

　　由於馬刀短於刺劍，對手相當聰明地利用雙刃交織成“屏障”，以此近身。

　　在短兵格鬥的情況下，刺劍必然會落於下風。

　　“你已經退無可退了。”察曼人說道。

　　關智賢的腳後跟已然懸於半空，再退一步便會墜下車廂。

　　火刃倏然間出手！

　　可是視野中的軌跡早已亮起！

　　一股熱浪席卷而來，鋼刀貼著面門刮下。

　　一刀落空，第二刀交替襲來。

　　他腳下再次騰挪，身體側閃，又一刀貼面而過。

　　——有了。

　　關智賢嘴角浮出一絲淺笑，攥緊手中的死寂。

　　“我沒有退路，同樣，你也沒有。”

　　破綻已現。

　　察曼人的攻擊接連落空，嚴密的刀網中出現了短暫卻致命的缺口。

　　“喂，你有沒有玩過一個遊戲?”

　　死寂猛然彈出手心！

　　察曼人措手不及，而更要命的是，由於距離拉得過近，察曼人自身也陷入了死寂的攻擊范圍中。

　　“好像……叫《暗殺教條》。”

　　他不得不調動全身的力量後躍，強行拉開距離。

　　“第二個破綻。”

　　關智賢語氣冰冷地說道。

　　慌忙躲閃的察曼人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剛剛脫離了死寂的攻擊范圍，卻又立刻進入了刺劍的伏擊圈。

　　早已蟄伏多時的“銀蛇”眨眼間躍起，刺向察曼人持刀的手。

　　尖刺如迅雷般扎入目標。

　　接著反手第二招挑刺，連續不斷的攻擊將對手的“雙翼”紛紛挑斷，飄零而落。

　　關智賢回身飛擲，死寂脫手而出。

　　化作一道猩紅的光束，正中察曼人的眉心。

　　“你知道我最喜歡那遊戲的什麽嗎?”

　　察曼人瞪著血紅的雙眼，那面甲後噴出的鼻息如同他最後的呐喊。

　　“就是袖劍出鞘的一瞬，封喉見血……雖然，我更喜歡如狂戰士一般亂殺。”

　　關智賢將死寂一刀拔出，對手便重重摔下了卡車。

　　“千子，有時候看點電影、小說還是有用的”

　　他輕拍衣襟的塵土，收好武器。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關智賢卻又收到了安川淨發來的訊息。

　　“關哥！趕緊讓卡車停下！”

　　“怎麽?”

　　他的聲音無比焦急，讓關智賢也有些不安起來。

　　“他們的目標是利用虛空石炸毀整座城市！”

　　“等等……不是最多一個城區嗎，這一輛卡車能炸毀整座城市?”

　　可是仔細一想:

　　他們一直沒有引爆卡車究竟是在等待什麽?

　　“他們需要更多的‘炸藥’。”千子給出了一個答案。

　　關智賢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追問安川淨:

　　“狗子，庫曼斯克還有哪裡能搞到大量的虛空石?”

　　“虛空石?”

　　在另一方百貨大樓的安川淨，立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透過天空翱翔的紙鳶，他看到了海峽對面那異常宏偉的“開創美好未來之船”。

　　“弗拉維亞科技的分部！”

　　安川淨恍然大悟:

　　“公司分部有大量的備用虛空石能源！”

　　關智賢往前望去，猛然間意識到——那條巨大的長船不就在海峽的對岸嗎?

　　而更糟糕的是，卡車已經快要行駛過跨海大橋的一半了。

　　這運載著虛空石的卡車一旦突破跨海大橋，直接便會撞向那永恆停泊的長船。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不言而喻。

　　該死，為什麽又是讓我這個混混來拯救世界?

　　關智賢鑽進卡車的駕駛位。

　　可是他無論如何擺弄方向盤，車頭的方向都無法改變。

　　他又嘗試接入駕駛系統，可是視野中彈出的矩陣代碼宛如鋪天蓋地的彈幕，壓根就看不懂！

　　“狗子，我解除不了自動駕駛！”

　　關智賢幾乎要崩潰，這種時候安川淨又不在身邊。

　　“我該怎麽辦……千子。”

　　他完全可以選擇放棄，畢竟一座城市的毀滅和他又有何乾?

　　他不過是為了給兄弟復仇，不是來執行所謂正義的。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一旦放棄，那麽整座城市數十萬人都將葬身火海。

　　那該是怎樣一種情景?

　　關智賢倍感煎熬。

　　努力，或許會失敗，可是放棄了，那無異於親手殺死了全城的百姓。

　　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混混。

　　我是禦庭番眾，是背負守護使命的人。

　　“一定……還有辦法的。”

　　這個時候，跨海大橋的半空中升起了幾架浮空警車。

　　關智賢下意識望去，卻驚訝地發現，宗政大人竟扒在浮空車的車門上，看著自己。

　　“喂，小子，敵人都消滅了嗎?”

　　關智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信心倍增，急忙說道:

　　“宗政前輩！敵人都解決了，可是，卡車裡裝滿了虛空石，我們……”

　　“安川淨都告訴我了。”

　　說完，羽前宗政立刻指揮聯邦警衛升起路障！

　　然而咆哮的重卡早已化身披甲狂犀，勢不可擋。

　　它周身安裝有特殊的防護措施，車前杠仿佛推土機一般輕而易舉粉碎了抬升的路障！

　　關智賢在駕駛座上被震得七葷八素，腦袋差點撞上玻璃。

　　“不行，不起作用！”

　　重卡的速度絲毫沒有減弱。

　　時間快不夠了。

　　聯邦警衛們嘗試射擊車胎。

　　可是那重卡的輪胎采用的是軍工級別的防彈輪胎。

　　一旦產生缺口，內部的特殊凝膠便會迅速填補。

　　饒是一向冷靜的宗政也不禁咬了咬牙。

　　幕後的策劃者非常可怕，那絕不是一般的暴徒所能辦到的。

　　“抓鉤！”

　　只聽聯邦警衛的隊長下達了命令，五輛浮空車同時發射鉤索，卡住車廂。

　　關智賢努力嘗試了許多遍，都無法破解矩陣，甚至還觸發了卡車的防禦系統。

　　“糟了！”

　　視野中彈出了警告:正在啟用備用虛空石能源。

　　五輛浮空警車原本想要將卡車強行往回拖拽，可現在，這頭巨獸竟已馬力全開！

　　他們反被重卡牽引，徑直拉向橋面。

　　它不顧一切地加速，衝破一道又一道障礙，無論是抓鉤，還是路障，都無法阻止卡車前進。

　　越來越近，離開創美好未來之船越來越近。

　　似乎“喀喇霍特”的降臨已成定局。

　　不斷撲面而來的“限速100”和“超速警告”，都無力地被甩在身後。

　　最後一次破解也以失敗告終。

　　“你答應過，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千子的聲音回響在耳畔，“你已經努力過，該走了。”

　　關智賢擦乾額頭的冷汗。

　　“我向來言出必行。所以我不會放棄一線生機。”

　　“可你總是給我一種不顧生死的錯覺。”

　　關智賢死死緊握住方向盤，“只有一種辦法了。”

　　“難道你要……”

　　有那麽一刻，他懷疑自己瘋了。

　　他語氣顫抖地說:

　　“如果，不能讓卡車停下，那就讓他提前爆炸。”

　　可千子卻釋然地望著遠方無垠的大海。

　　“或許，這才是你，不是嗎?”

　　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股勇氣。

　　關智賢重又攀上了車頂，颶風猶如刀刃般不停撕扯著他的臉頰。

　　他努力趴在車廂上，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宗政大人，請一定要遠離大橋，因為……”

　　關智賢死寂一揮，將五條鉤索統統斬斷。

　　羽前宗政的眼中閃過一道陰晴不定的光。

　　重卡的速度再度突破上限，浮空車早已無法跟上那狂犀的步伐。

　　關智賢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因為此時此刻，只有我能阻止它。”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重擔總要落到自己的頭上。

　　爆鱗片片剝落。

　　他艱難地迎著逆向的狂風，爬上車頭。

　　“我真的不想當什麽傳奇人物，為什麽啊……”

　　關智賢將手中拈住的赤色鋼鱗一瞬間拋向地面。

　　他將升起一朵前所未有且無比壯觀的焰火。

　　“起爆。”

　　赤鱗炸裂！伴隨著巨大的衝擊力，那堅不可摧的防彈輪胎終於被強行摧毀！

　　緊接著，他覺得胃部翻江倒海，全身都被巨大的慣性甩飛出去。

　　那失去平衡的重卡歪七扭八地亂撞，最後重重側翻在地面，擦亮耀眼的火花。

　　“嘿……千子，我現在是個英雄嗎?”

　　關智賢想起那些電影裡獻身的主角，他們總會有一個悲情的收尾。

　　《拆彈大師2》的男主以列車相撞，《黑暗騎士3》的超級英雄帶著核彈衝入大海。

　　再配上一段史詩般悲燃的音樂，再來幾段回憶特寫，別提有多酷。

　　“為什麽到這種關頭，你總是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千子苦笑著說。

　　“當然，也有別的。”

　　滿車的虛空石化作白晝的第二輪太陽。

　　強烈的衝擊波將浮空車用力推向更為遙遠的半空。

　　“我想起了那個逢魔時刻，在火焰中浮現的天使。

　　“籠中目……籠中目，籠中的囚鳥，何時、何時、出會?”

　　關智賢憑借記憶低聲唱著。

　　他記得，她展開死亡的陰影，微笑著看著他的雙瞳。

　　天使的身後，燃燒的碎石滿天飛舞，如同無數道流星劃破天空。

　　它們沉重地墜向深藍的大海。

　　“那個我以為是死告天使的家夥，就是你吧，千子?”

　　千子沒有回答。

　　那條宛如巨龍般橫躍海峽的大橋崩斷了。

　　遠方的民眾聽到那震耳欲聾的轟鳴，紛紛望向那升起的日輪。

　　“很可惜，只差一點點。明明等了這麽久。”

　　輪船上，鵺大人遺憾地搖搖頭。

　　“但真正的表演才正要開始。”

　　數百噸重的橋梁墜落深海，爆炸的余波猶如輻射掀起滔天巨浪，一層又一層，瘋狂轟向脆弱的防波堤。

　　下一刻，黑暗籠罩。

　　冰冷的、寂寥的、深藍的……

　　海水狂湧，倒灌入鼻腔。

　　倒塌的橋墩宛如巨大的藍鯨。

　　關智賢只是無力地撐開手，仿佛將永遠在無盡的深淵裡下落。

　　連遊魚也沒有，空空蕩蕩。

　　只剩那幽靈般的少女，在徹骨的黑暗中擁抱著自己。

　　嘿，我他媽怎麽能死?

　　清醒，保持清醒。

　　可是，這裡好冷。

　　千子，我不想成為傑克，救救我……

　　就在關智賢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雙蒼藍的眼睛。

　　“小子，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