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白藏沒有回頭，只是平淡地丟下一句:

　　“禦前試合一直很公平，你可以試試看，不過……最好別抱太大希望。”

　　說完，白藏沒有留給關智賢任何繼續追問的余地，便徑直走出了病房。

　　關智賢久久難以平息那股怨氣，目光仍然停留在緊閉的大門上。

　　“唉……”

　　塞茲博雷歎了口氣，耳朵上的蠟燭火星都跳動了起來。

　　“年輕人，你想聽我說實話嗎?”

　　關智賢不作回應。

　　“別說選試，憑你現在的機能評估數值，恐怕連報名選試的資格都沒有。”

　　塞茲博雷坦白地說著，從工具箱裡拿出一塊芯片。

　　“你插進去看看，這是高天原的機能評估系統，可以看到自己和別人的評估數值。”

　　關智賢一言不發地接過芯片，插入接口。

　　提示:機能評估系統正在安裝中……

　　隨著加載完畢，關智賢發現自己義眼的視野中多出了新的UI界面。

　　提示:正在評估個人機能。

　　短暫的幾秒鍾過後，他看到了屬於自己的數值:

　　【身份】未識別

　　【職業】無

　　【貢獻】0

　　【義體武裝】

　　死寂(短刃分類)——斬位A，機動A

　　【基本素質評估】

　　(戰鬥)綜合判定值C

　　(護甲)綜合判定值D

　　(駭力)綜合判定值C

　　(屏障)綜合判定值D

　　(機動)綜合判定值C

　　(精神)綜合判定值A

　　【綜合實力等級】未定位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塞茲博雷。

　　發現這家夥是個【山伏】，屬於輔助類的職業，綜合實力等級為“一文字三星”，也就是【禦庭下刃】的水平。

　　但即便如此，他的那顆大光頭都比自己全身的屬性強了個好幾倍。

　　更不用說他身上的義體裝甲了。

　　“你現在對自己有清晰的定位了吧?”

　　獨眼修士說道:

　　“禦庭番的選試要求是，你至少得有三項基本數值達到B級以上。

　　“而你，除了證明自己是個精神小夥之外，沒有一項及格。”

　　關智賢卻沒有因此而沮喪，反而堅定地說道:

　　“沒關系，既然我是精神小夥，那我就應該拿出點精神的樣子……”

　　說著，關智賢扯下了插在身上的針管和數據線，直接躍了下了病床。

　　“我會在剩余的時間裡，達到選試的要求，放心好了。”

　　塞茲博雷無奈地搖了搖大光頭。

　　“好，很有精神！願毗沙門天祝你好運，如果有需要的話，你都可以來這裡找我。

　　“沒辦法，山伏嘛，閑下來就乾些醫療後勤的工作。”

　　#

　　關智賢問禦庭番要了張臨時遊客訪問卡。

　　離開醫院以後，他先去拜訪了高天原的義體市場。

　　他並不缺錢，可是，市場的商人們卻告訴他:

　　戰鬥型義體只有禦庭番、禦門府以及侍族的人才有資格購買。

　　更何況，沒有銀行帳戶，沒有公民證，別說是買義體，甚至是連間賓館都開不了。

　　兜裡的那些個高天原通寶簡直和一堆垃圾數據一樣屁用沒有。

　　也只有中津區那些不受高天原政府監管的小攤小販會接受這種交易。

　　看來，通過硬件提升的法子不可行了。

　　關智賢不甘心就此放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只有通過訓練來讓自己變強了。

　　關智賢深吸一口氣，獨自一人回到了噩夢開始的地方。

　　中津區，阪原町3丁目，廢樓。

　　此時此刻，這裡只剩下了爆破遺留的殘骸。

　　燒焦的斷肢以各種詭異的形態從地面上伸出。

　　他踏過地上殘存的傀儡義肢。

　　他忽然看到，一顆帶著詭異微笑的藝妓頭顱，平靜地躺在碎石裡。

　　半張臉都已經燒毀塌陷。

　　破碎的笑容與慘白而焦黑的頭顱組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關智賢不禁露出了憎恨與忌憚的目光。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他努力將那日黃昏發生的事情給遺忘。

　　這種場景，這種他媽狗血的劇情，明明都只是小說和遊戲裡才存在的。

　　只是沒想到的是，竟然在這裡變成了現實。

　　他回到了最後與大豪訣別的地方。

　　天光從炸開的缺口交叉散射，如同落幕的舞台燈灑在廢墟裡。

　　那裡只剩下了碎石和斷肢。

　　——“賢弟，你大膽地往前跑，莫回頭……”

　　——“老子在這裡……等你回來。”

　　大豪已經不在了。

　　可是關智賢的腦海裡仍然回響著，當初他離別時的話語。

　　“莫西莫西?”

　　他一遍又一遍學著大豪打招呼的聲音。

　　可無論多少次，那些瓦礫都會把他的聲音吃得一絲不剩。

　　“我回來找你了啊……莫西莫西……”

　　不知不覺，他的聲音已經哽咽。

　　可是，悲傷這個詞條卻不存在自己的腦海裡。

　　仿佛一道可悲的數據被阻隔在了防火牆之外。

　　任憑如何刺激神經元，如何用數據流衝擊反應器，他的臉都仿佛被鐵水澆築。

　　他和人偶沒有什麽區別，只是笨拙地模仿著人類的哀傷。

　　他似乎覺得:或許，大豪還在這兒的某個地方吧?

　　他徒勞地翻開碎塊。

　　只希望還能再看一看兄弟那沒心沒肺的笑容。

　　可是最後，他只找到了一截被遺忘的斷手。

　　關智賢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了一個情景——

　　大豪用那雙手按著他的肩膀，緊緊抵住他的額頭說:

　　“我們都會沒事的。”

　　他捧著兄弟的手心。

　　“我會親手宰了殺害你的凶手。”

　　關智賢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在大豪的手心裡，他找到了一枚雄獅圖案的戒指。

　　——這是當初拉泰闊少卡蓬少爺留給他的信物。

　　他本希望大豪拿著戒指，通過車隊逃脫。

　　可是最後，拉泰重工也沒能拯救他們。

　　關智賢將戒指重新套在了食指上。

　　沒想到，這竟成了兄弟最後的遺物。

　　關智賢咬緊牙關，為自己列了個計劃清單:

　　每天俯臥撐100下，仰臥起坐200下，繞著廢樓跑30圈。

　　……

　　第一天，他開始實行計劃，結果俯臥撐沒做到80下，右手義肢就出現了裂痕。

　　第二天，他簡單修複了一下右臂，但是昨日的過度運動導致他突觸磨損，躺在廢墟裡一下午。

　　一直到第十天。

　　他雖然仍在勉力支撐，完成了計劃，可最後還是沮喪地趴在了硬紙殼搭成的地鋪上。

　　關智賢悲哀地發現:

　　自己的機能屬性除了【精神】即將晉升到S之外，什麽也沒有提升。

　　這些在運動完全屬於肉體的時代裡，或許還能有用，但對義體人而言卻收效甚微。

　　由於沒有公民證，他這幾天只能跟流浪漢一樣住在廢樓裡。

　　吃最簡陋的合成食物，渾身髒兮兮，跟野人似的蓬頭垢面。

　　沒有足夠的補給，一切指標都只能維持最低水平。

　　他不想放棄，可是一切都仿佛在阻止他。

　　明明只需要再有兩項達標，就能夠獲得禦前試合的資格。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剩余的時間不多了，高天原每過一個季度就會靠岸補給一次。

　　到那時候，如果不能加入禦庭番的話，他就會被逐出高天原。

　　想到這裡，關智賢就懊惱地用拳頭砸向牆壁。

　　最後又令自己那“昂貴”的手磨損了一塊仿生層。

　　“這麽快就放棄了嗎?”

　　關智賢疲倦地躺在地上，氣喘籲籲。

　　不知何時，千子那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了他的頭頂。

　　“就連你也……這麽陰魂不散……”

　　千子輕輕搖了搖頭。

　　“系統檢測到你需要幫助，所以，千子才會出現。 ”

　　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關智賢心想:

　　最後能夠陪伴自己的，竟只是仇人在自己腦子裡安裝的程序。

　　他很想生氣，可是一看到千子那滿臉無辜的面孔，卻又氣不出來。

　　“你能幫助我什麽?”

　　“陪你聊天，給你打氣。”千子如同點餐的服務員一樣掐指說道，“還有……”

　　“發明你的人大概率是個自虐狂。”關智賢忍不住打斷。

　　“你想聽實話嗎?”千子抱住膝蓋，坐在他的身旁。

　　“你說。”

　　“據我的系統分析，你現在和‘廢物’的相似度約為90%。”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關智賢瞬間無名火起。

　　“你壓根就報不了仇。”

　　“你再說一遍。”

　　“了解。”千子單純地微笑著，看著他的臉龐說，“你就是個廢物，永遠也報不了仇。”

　　關智賢忽然憤怒地揮出了死寂！

　　沒想到這一次，千子的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櫻紅色的禦神刀。

　　——咣！

　　火花四溢，黑暗的大樓中立時閃過一道耀眼的刃光！

　　關智賢的手臂傳來陣陣酸麻。

　　千子此刻如同女武神般屹立在廢墟中間，身著赤紅具足，手握綻放業炎的禦神之刃。

　　“你不僅報不了仇，也無法打敗一道虛像，你真的……太可憐了。”

　　義體武裝解除。

　　關智賢將死寂直接拔出了手臂，握在手心。

　　“發明你的人沒告訴過你，你說話實在很令人火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