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嵎皇城山郊竹林,一名手握皇朝大權,心性卻顯恬淡之雅士,獨自居住在蕭然藍閣之內。
幽靜住所,忽來一陣急風穿過林間,帶來八孔輕鳴簫笛同奏。孤身仃立薄紗之後,玉階飛耳聞簫聲神色頓凝,稍有些意外地捏指撥算起來。
“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此次再會之後,將來是友是敵呢?”
掐算不出未來的變數,勾起玉階飛頗多興味。抬手掀簾,玉階飛緩步踏出涼亭,與來人視線剛剛對上略作回憶,恍然淡笑道:“幾十年如白駒過隙,久別再見,聞人兄風采依舊。”
“唉,我天天打打殺殺,哪及得上玉太傅你呢?”
“你非北域之人,更非皇朝下屬。蕭然藍閣素無三人與會,此地無外人,大可不必以太傅相稱。”
“外人……能得你之認可,實是聞人然之幸。”
劍會一別數十載,玉階飛面容神采未變,身份與過往卻已是天差地別。
雖然玉階飛的品性值得人尊敬欣賞,但此刻的身份立場決定他會站在北域的角度上思考決策。內心不敢有絲毫大意,聞人然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次我冒昧造訪,乃是為了來年北域劍會。”
“北域劍會?”
“是。丹青見毀於當年波旬之劫,我一直想另尋一口佩劍。過去北域劍會曾出過神兵辟商,所以聞人然才想借玉先生的職務便利,覓一口稱手之劍。”
“辟商麽?”
睿智如玉階飛,瞬息便濾過了不重要的訊息,沉吟片刻頷首答道:“吾會代你留心佳作。不過自有北嵎皇朝以來,辟商在歷屆劍會評選之中,亦屬上上之選。”
“哦?傳奇之劍總是使人好奇,是否能請玉先生代為詳解一二?”
“樂意之至……”
辟商絕非此次談話重點,兩人皆是心知肚明。但談話若要存有余地,適當的保留又是必須。
繞一個大彎子把關於辟商的的傳聞敘述完畢,玉階飛又添了諸多個人的看法,順帶著旁敲側擊,最後才問道:“聽完這些傳聞,你對往年強取辟商之人有何看法?”
劍譜換逸品的傳聞,聞人然隻信了一半。辟商雖與古塵同列神之逸品,卻僅是當年令狐神逸惻隱心軟,勉強送出去的名劍,按理來說入不了疏樓龍宿之眼。
但摸不透這件事的必要,就無法揣測疏樓龍宿將來的動向。視線掃過小徑兩旁的竹簫,聞人然意有所指道:“這口劍自那日之後便消失無蹤,聽說皇族也遍尋不得。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北嵎皇城周遭,敢於且有那個能力,中途奪走辟商的實力,玉先生肯定比我更加清楚。”
“這非是重點。重點在於辟商如今在誰的手上,不是嗎?”
最是無情帝王家……只要不涉及北域民生,玉階飛對有些事情,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轉回頭追問道:“更進一步的說,聞人兄的真實目的,應當是為了問一個人?”
“我對那位三王爺的興趣僅在辟商之上。”
“玉階飛要談得亦只是辟商。”
疏樓龍宿和北辰胤兩人間的交易,常在皇朝的玉階飛自比聞人然了解多的多。
一番談話之後,過去劍譜換神兵的事應當是真,只是當年交易的真實條件,辟商卻只是順帶而非必須。
畢竟儒門天下屬地與北域接近,快速的擴張理所當然會被北嵎皇朝當權者忌憚。兩個勢力之間的妥協交涉,要談正邪道德那也未免太過膚淺。
而世上神兵、高手千千萬萬。單純只是為一口劍,或者只是提防傲笑紅塵,便去煽動他人偷竊劍譜,那也未免太損龍首格調。
玉階飛這般點醒告知,才讓聞人然腦中豁然一清,不過就算知曉這些,似乎對來日傲笑紅塵上門討仇,依然於事無補的樣子。
只是利弊取舍,疏樓龍宿肯定比自己想得透徹,聞人然轉念按下心思,談起另外來意:“玉先生,你覺得北域與中原,會有多久的和平?”
“嗯……聞人兄又了解多少北域當下的局勢?”
“治國的道理我不懂。但如果那位三王爺,隻想將內憂向外引導轉移國內視線,那定然無異飲鴆止渴。”
“國無君,內憂難平矣。”
聞人然不解道:“退位的那人呢?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北嵎皇族寧可使皇位空懸,也要等太子成年繼位。”
“凰兒雖顯稚嫩,但他確實有那個能力。”玉階飛搖頭應道。
北嵎皇朝真鳳假凰的內鬥,聞人然一點參與的心思都沒有。甚至於若是可能,聞人然都想阻止日後楚華容、鐵十三摻和進皇族之事。
畢竟,一個迅速成熟城府深沉的北辰元凰,比一個在玉階飛羽翼之下的北辰元凰,要容易對付的多。
可惜中原的麻煩實在太多,聞人然也只是想想而已:“沒見過、不熟悉北辰元凰,他是否會是明君與我無關,我所在意的只在將來……”
“嗯,有玉階飛在朝一日,北域與中原絕不至刀兵相向。”
聞人然莞爾道:“太傅僭越作保合適嗎?”
“在吾心內,凰兒之前尚有北域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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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別了玉階飛,聞人然並無在北域逗留之意,離開蕭然藍閣便往中原折返。
還有一兩年,才到北辰元凰繼位的年紀。如今他羽翼未豐尚不足入眼,三王爺北辰胤的野心才是中原大患。而有玉階飛在朝,便能適當製衡北辰胤。
一路遐思不止,忽察迎面來人,聞人然立刻停下腳步,抬頭注視前方。
“識無用之用,通無能之能,了無道之道,化無極之極。 ”
倏來秋風卷枯葉,蒼勁有力的語調,伴隨磐石穩穩而落。醜殘腐敗之軀有如生根,紋絲不動端坐石桌之上,一雙眼睛卻是異常清亮深邃。
六醜廢人你不好好在神之社裝神棍,等著同人逆襲原作,這個時候跑出來做什麽……聞人然訝異一瞬,便定下心玩味問道:“一個死人攔路,真是罕見。”
“死人存好意,朋友又何必見外?”
“是嗎?”
聞人然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地答道:“我一個大活人和死人交朋友倒也算是新鮮。”
“朋友,哈……六醜廢人支離疏,久見了。”
是久見而非初見,這是在變相提醒麽?聞人然欠身還禮過後,問道:“之前路上有兩隻咬著尾巴不送口的老鼠,這麽看來也是你幫我解決的了。”
“嗯,原來你也並未如我所想一般大意。”
“走跳江湖這麽多年了,再像初出茅廬也說不過去。不過話說頭,北辰胤也真是敏感……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去你那裡談?”
醜得分不出五觀的面容,硬生生擠出一絲恐怖的笑容,六醜廢人搖頭道:“不用多談,吾只是來轉告你一事。”
六醜廢人還知道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麽?聞人然有些意外地問道:“何事呢?”
“數十年會有太多改變,切不可小看般若海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