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長河埋亡骨,怨魂死氣泛濫。玅築玄華卻在最初的驚異之後須臾定念,神情恬淡無迫。
之所以略受震動,非是雙方差距。而是歷代玄華娘娘都謹遵女媧教誨,慈善知命與世無爭,涉世經驗淺薄。
反觀另外一方,不提玩弄人性的死神,就算太學主本身亦是城府深沉之輩。既知玅築玄華實力遠非常人可比,營造有利之勢形成心理壓迫,自然成了必須。
當然說一千道一萬,再怎樣借勢助力,最終仍須手下見真章。
“九天神華。”
語調慈祥悅耳,面色平靜從容,玅築玄華合掌凝氣,霎時周身神力蕩漾,背現絢麗光暈霓虹,仿佛生出一雙神之羽翼,振翅升騰而起。
忘川幻境受到亙古神力衝擊,頓有崩毀之象。灰袍者笑面面具之下,目光頓現趣味之色,亦不免流露頗多慎重。
《死國年紀》輕輕一合,太學主身側登時浮現數多黑洞,瘋狂吞噬周遭異力,旋即死神神力慣透右臂,並指如刀當空一劃,誰知行招中途卻又莫名一頓。凡間之巔的儒元與神力劇烈衝突,出招立生破綻!
“死神·奏……雨降萬象混沌滅!”
“儒門氣息?”
雖不明對手因何生變,導致氣機破綻明顯。玅築玄華不願以仙靈地界存亡作賭,唯有再加鼓余勁。
霎時,女媧神力催運極巔,肉身衰老之限更受影響。玅築玄華強抑不適,磅礴一掌推出,乍見血浪滄海波濤洶湧,包括忘川在內的末日神殿,竟呈崩毀之象。
赤黑的空中天開昊光,女神飛空有若昊日懸天,救世羽翼神光灼灼,洶湧聖華排浪高升,掀起萬丈波濤,曠古之威震懾寰宇。
森羅邪氣侵染儒招,太學主雖是勇冠天下,卻也不及女神威能。但他來到仙靈地界的目的,亦不是單純為了打敗玅築玄華……
敗,又如何呢?
七曜裂天穹,聖華照大地。太學主嘔紅負傷急退,周身卻驀然竄起一股匪夷所思的邪氣,抵抗女媧神力侵襲。
“凡人啊……你我的遊戲,在這一刻才剛剛開始。死神·過境!”
落寞孤寂的聲響方圓,《死國年紀》受到牽引,瞬從太學主手中脫出。不斷碎裂的末日神殿,但見漆黑巨影浮現忘川,手持著足以滅世的鐮刃,一展死神禁忌之招。
熟料,就在玅築玄華危殆同時。體內女媧神力莫名暴動滾滾湧出,同源的氣息充斥整個虛幻空間,凝成五色異彩巨掌浮空,夾帶無從抵禦的力量龐然壓下。死神殘存意識無聲頓挫,再難侵犯分毫。
真神較量,已是超出凡世極限的威能。仙靈地界內五色晶粹大量消耗,玅築玄華更覺體內生命力飛速流逝,卻仍恭謹伏身。
雖是不得真身降世,只能借助仙靈地界勉強施展一擊之力,亦非死神一點意識能夠抗衡。五色光影溫和卻又堅定,包裹覆蓋著死神巨鐮。聖潔的神力仿欲洗滌汙穢般,將殘存的執念一並抹去。
“多謝了,哈哈哈哈哈……”
《死國年紀》懸停半空片刻,又像是自有意識倏生異動,穿透幻象飛去不知落向何處。
斯文卻又狂放的聲回響耳畔,重傷在身的太學主面具下目光清明,像是一點都不在乎《死國年紀》去向,瀟灑欲離仙靈地界。而被抹去死神印記的死神力量,也已盡數沒入太學主之身,與其儒元再無任何抵觸。
灰袍人踏過波濤,轉眼消失不見。尚無法收斂的澎湃之力,不斷衝擊著仙靈地界海岸,余波久久不絕。
“抱歉……封緋,吾已盡力。”
詭異死境又複祥和。耳邊神囈似有似無,玅築玄華恭送投影消散。仙靈地界重歸安寧,但暗流的波濤卻已無從逃避。
不忍看向背後來者,玅築玄華聲似有愧,輕歎道。
“梅神官,盡快找回神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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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找到這了。”
雖不奇怪擅長術法的死神,能讓一本書穿過劍陣,精確落在手邊。但聞人然卻不能理解,“作死之神”的思維方式。
面色鐵青地望著手上的《死國年紀》,聞人然一副吃了蒼蠅的胃疼模樣,恨不得立刻就把破書給扔出去。
不過轉念一想,反正又不是沒見過神,何況只是一點殘余意識。顧不得神人之差的聞人然,發現身處之地瞬息變化,張口就毫不客氣地問:“把大部分力量送給太學主,你是不是有病?”
幽暗的末日神殿,一切布置一如早前,但比起剛才仙靈地界時卻顯得分外虛幻,仿佛一觸即潰難以久持。
棋盤後靜坐著死神之影,平靜地聽著聞人然發問,慢條斯理撥弄著手中的棋子,語帶玩味道:“你影響了命運的軌跡,破壞了我的遊戲規則。對我而言,理所當然要將遊戲回到合意的起點。至於你的問題……很想知道答案嗎?”
“我不會和你交易。”聞人然一口回絕。
“呵,言之過早。”
鬥篷泛著暗金的光澤,陰影下的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死神放下棋子興致十足道:“免費的答案,但吾相信在聽完之後,你一定會主動提出與吾交易。”
“說吧。”
“我要銷毀所有死神存世的痕跡。”
“……”
雖然天狼星的任務,聞人然一直知情。不過,親耳聽見死神光明正大地說出口,聞人然還是不免噎得說不出話,沉默許久,才不解地問道:“你不能自毀嗎?”
“吾有向旁人解釋的必要?”
不置可否地反問一聲,死神自顧自地說道:“那是我的力量,就該遵從我的遊戲規則。無人有質疑的權力,無人可以例外。”
聞人然皺眉道:“我不覺得我有與你合作的需求。”
“女媧跨界一擊,碾碎了《死國年紀》上的殘念。但要摧毀我,這道包含大半死神力量的意識。繼承女媧神力的玅築玄華,亦無多少時日可活。”
冷漠至極地吐出最無情的話,是神對人最直接的輕藐。宛若未見聞人然表情的不自然,死神輕笑一聲繼續說道:“至於太學主,則會完美繼承我大半的力量,不再受到死神意識的侵染。”
“你有這麽好心?”
太學主不受死神製約,原本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但以聞人然自身對死神的認識,每當他坦誠直述之時,必將導致不祥的結果。
果不其然,死神平淡吐字:“學子遍布神州,急公好義的太學主,竟會與血榜緊密關聯,豈不同樣有趣?”
聞人然心頭一沉:“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感謝吾吧,遊戲又回到了該有的軌道。”
“你是個很討厭的人。”
“人嘛……始終未能理解的存在。”
一夕海棠是死神唯一的失敗,至今無法釋懷。當然對一名死去的神來說, 或許死神也早沒了刨根問底的欲望。緩緩松開右手五指,死神含笑道:“你該慶幸,遇上的是選定了傳承,最後時刻的我。”
“雖然不是充滿惡意的希望號角,但你們畢竟是同源。”
“全知不等同於經歷。”
晃著棋子的手突一停頓,死神語帶引誘道:“未來可能的災劫之後,正道的衰退不可避免。吾很好奇,不肯與我交易的你,究竟得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打敗更強的太學主呢?”
“又是遊戲……因為是死神的遊戲,所以就算是終結你自身的完美死亡,也得遵守你的規則?”
“你終於明白了。”死神語氣像是十分欣慰。
只有神才會無聊到這種程度……聞人然腹誹道:“你刻意讓太學主變強,就是為了逼我做出選擇?”
“我厭惡懸殊的差距。那樣的勝利太過空虛。給你增添難度,同時也是在考驗荒神與六銖衣啊。”
感歎一聲,死神改口又道:“當然,死神的遊戲一向公平。他得到了想要的力量,卻失去了不死的神魂。因為我這道意識的根本,已被女媧摧毀。如果能破了太學主的護身氣罩。要殺一名凡胎,荒神之氣已非是必須。”
公平個鬼啊!聞人然終於沒好氣地吐槽道:“弄出一個更強的神級,你跟我說突破他的三層氣罩……”
“怎樣,要交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