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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門劄記》第23章・吉人自天佑,無咎涉大川(2)
  “給我去找最好的醫師來!”黑彪對著李福低吼道。

  “這——”李福傻了眼,他們這裡可是山匪寨子,不是在你黑水城裡要什麽有什麽。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何況又是深更半夜,叫他去哪裡找什麽醫師。

  見李福支支吾吾呆在當場,黑彪抽出佩劍道,“他娘的,找不著老子砍了你!”

  “別別,黑爺爺,我找我找!”李福駭的趕忙退後兩步,連連應聲道。

  但答應了並不代表就一定會去做,做了也不一定代表就能做到。

  李福一點點往後面挪動,他還沒有想到怎樣去找到一名醫師,況且還是一名最好的醫師。

  但他知道,此時卻肯定不能再杵在黑彪面前了。

  “首領,我倒知道有個醫師。”手持鐮刀的壯漢眼看自己的大哥吃癟,忙湊上前來,略有些遲疑道。

  “我不是讓你看著那兩個貨豬麽,怎地跑前堂來了?”李福一看卻是鐮刀壯漢,頓時沒好氣地罵道。

  “貨豬”是山匪的黑話。劫來的錢財叫“貨”,而若是劫了人質來勒索贖金,那便稱其為“貨豬”。

  即便大周朝一派繁榮,但在一些偏遠貧瘠之地,仍是人命賤不如豬。

  “首領,那個——”那壯漢稍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咱們今兒個劫來的那兩個貨豬,其中那小子便自稱是個醫師。”

  “嗯?”李福一愣,“有這麽湊巧的事?娘的,最近也不知道是衝太歲還是走了狗屎運,也好,不過是個貨豬,當了替死鬼總比老子的頭被砍要好,瞧瞧去。”他邊說邊跟著那鐮刀壯漢往草棚走去。

  諸葛芸靜靜地望著黃遠志,和方才那大喊大叫時的模樣簡直判如兩人。

  外面沒有山匪,吼給眼前這呆瓜,那自己便真的成了傻子。

  黃遠志沒敢去看諸葛芸。他當然也不是呆瓜。

  他自己隻懂醫道,單憑他們兩個人是絕難逃出這裡的。是以方才他才會和那看守的山匪套近乎——如果能和那看上去才真像個呆瓜似的壯漢熟絡些,那他們逃脫的機會想必也會大幾分。至少,不會讓諸葛姑娘再受那麽多罪吧。

  但他雙手手腳被反綁的時間有些久了,現在已然開始發麻。他覺得即便能逃走,自己也跑不多遠了。

  於是他側過頭盯著地面喃喃道,“一會兒如果能逃走的話,請諸葛姑娘不要管我。”

  “放屁!”諸葛芸冷冷道。

  “諸葛姑娘隻管回去找徐師兄——”黃遠志沉聲道。

  “你能不能先想想咱們怎麽逃出去?”諸葛芸打斷了黃遠志,有氣無力地道。

  黃遠志沉默了片刻,剛想開口,卻聽到門外響起了一個蠻橫的聲音。

  “小子,聽說你是個醫師?”

  黃遠志一愣,他使盡全力把自己翻滾過來,看清了說話人的臉。

  李福似笑非笑的看著地上像蛆蟲一般挪動的黃遠志。

  諸葛芸同樣也在看著黃遠志,眼神驚奇而閃爍。

  “我是。”黃遠志淡淡道。

  他覺得此時自己不能表現出一絲激動和驚喜。

  李福笑了,隨即對身旁的鐮刀漢子一努嘴。

  鐮刀漢子大喊道,“喂,小子,你有什麽憑證!”

  李福撇撇嘴,罵道,“蠢貨!老子是讓你給人家松綁!”

  鐮刀漢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俯下身子給黃遠志解開了身上的麻繩。

  黃遠志艱難地站起身,和鐮刀漢子道了聲謝,

繼而看向李福。  “能不能把這位姑娘也放了。”他說道。

  “不急不急。朋友,我這兄弟方才說的也在理,你怎麽證明自己是醫師呢?”李福盯著黃遠志道。

  “我的背囊裡就是行醫的工具,閣下一驗便知。”黃遠志笑道。

  他的確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雖然他還不清楚這個山寨中為什麽會有人真的來問他是不是醫師,但眼前這個人在山匪中一定說話很有分量。

  而真正開心的是,他現在似乎有了一些可以談判的資本。

  “好。”李福點點頭,“一會兒我會帶你去給一位客人看傷,只要你能讓我那朋友開心,我便放了你。”

  “可以。不過,不是放了我,是放了我們。”黃遠志看向一旁的諸葛芸。

  “娘的,你跟我討價還價?”李福罵道。

  “你也可以不答應,現在殺了我便是。”

  一旁的壯漢冷哼一聲,舉起了手中的鐮刀。

  李福咬咬牙,冷笑道,“好!好!小子,你若是治不好,到時想死可沒那麽容易了!”

  “那就請閣下現在便放了這位姑娘!”黃遠志已然清楚,眼下這人的確是有求於自己。

  李福哈哈大笑,忽然猛地一腳將黃遠志踢翻在地,吐了口濃痰,厲聲道,“小子,你不要得意!等下若是有了閃失連累到老子,看我怎麽炮製你!”

  黃遠志捂著肚子,亦是冷笑道,“閣下不妨再使點力氣,看看是那等著醫治的人著急,還是我們著急。”

  李福冷哼一聲,怒道,“給老子滾起來!”

  黃遠志和諸葛芸被李福推推搡搡地趕到了山寨前堂。

  笑面無常仍自閉目調息,一動不動。

  黑彪望著面前的一對兒年輕男女,對李福皺眉道,“你小子搞什麽花樣!”

  “三哥,這不是給您去找醫師去了麽。”李福瞬間換成了一副諂媚模樣。

  黑彪有些好笑,自己剛才只是一時氣急,不成想這李福竟真的給他找了個醫師來。

  他一指黃遠志,對李福道,“他們?”

  “對對對,就是這位小醫師。”李福把黃遠志拉了過來,笑道。

  黑彪眼神似刀,盯著黃遠志道,“山寨裡是不會有醫師的。”

  “我是被他們劫來的。”黃遠志也盯著黑彪,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毫不示弱。

  “我還是頭一遭聽說醫師也會被山匪劫了。”黑彪緩緩道。

  “我也是頭一遭被山匪劫。”黃遠志看了眼李福,笑道。

  黑彪挑了挑眉毛,輕笑道,“你是在黑水城的醫舍任職?”

  黃遠志稍稍遲疑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並不是在冊的醫師。”

  旁邊的李福聽了這句話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很好,方才如果你說了謊,那麽你現在已經是一具死屍了。”黑彪冷笑,一名吃大周朝俸祿的醫師,絕不會窮酸到穿成黃遠志這般。

  他看向李福,“你們這幫山裡老鼠沒見識也便罷了,當我也是傻子麽?”

  李福哆哆嗦嗦道,“不敢不敢,黑三哥,黑爺爺,小的怎麽敢糊弄您老人家。”他忙又轉身對手下山匪道,“把這倆騙子拉出去砍了!砍成肉泥喂狗!”

  諸葛芸拍了拍額頭,心中不禁好笑,人生的大起大落可真是瞬息萬變啊。

  “慢著!”黃遠志突然道。

  “我死不要緊,這位老人家眼下的情況可是危急得很。”他拿手一指不遠處的笑面無常,沉聲道。

  “哦?”黑彪又將目光重新放在黃遠志身上,“怎麽講?”

  “閣下也有傷在身,不過只是受了驚嚇,氣機不暢而已。但這位老人家,”黃遠志看著遠處兀自閉目調息,根本無暇留心這邊談話的笑面無常,輕聲道,“若是在下看得不錯,這位老人家定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雖運氣調息可恢復一些,短時間內卻決難自愈。”

  李福攔下衝過來要拖走黃遠志的兄弟,眼中冒出光來,這小子看來好像有些門道。

  黃遠志和諸葛芸的死活在他看來倒無關緊要,不過這樣一來自己可就是又招惹了黑彪這尊瘟神。故而他此時反倒希望黃遠志沒有說謊。

  黑彪眯起雙眼,道,“你能看出來這些來其實也不算什麽,只是,你能治麽?”

  “能。”黃遠志點頭道,“不過若是我們活不成了,那恕在下實在沒有心思去醫治這位老人家。”

  李福瞪著故技重施的黃遠志,心中暗道,這小子原來是不管跟誰都敢討價還價。

  黑彪嗤笑道,“有點兒意思。也罷,只要你能把我這位朋友的傷治好,那我便讓他們放了你。”

  黃遠志點點頭,沒有再糾纏。

  他覺得對面的這個人沒必要欺騙他。

  “把我的背囊取來。”黃遠志轉而對李福沉聲說道。

  李福翻了翻白眼,將手中的一個背囊遞了過去。

  將他們劫來之時其實手下的山匪早就翻查過黃遠志的背囊,只不過沒有值錢的物件,上報的時候便也一帶而過了。

  李福方才已然吩咐手下又把背囊取來親自看過了,果然都是醫師的診治工具。

  黃遠志不再說話,徑直取出針囊走向笑面無常。

  “老人家,在下要為您施針,助您調息恢復。”他走到笑面無常面前,才又開口道。

  笑面無常猛地睜開雙眼,盯住黃遠志。待見其神情淳厚,目光澄澈,方才啞聲道,“多謝小醫師。需老夫如何做?”

  “老人家隻管依前法自行調息便可。”黃遠志也同樣打量著這位老者。

  笑面無常所受之傷的確很重, 但這也意味著面前的老者並非凡夫俗子。

  若是換了常人,此等傷勢,死八回都夠了。

  黃遠志見笑面無常又複閉目調息,這才又繞到其身後,手起針落,極快極準地將幾枚銀針分別刺入笑面無常的雙肩井穴、大杼穴、膈俞穴、至陽穴、脊中穴。

  黑彪本來也在看著這邊的黃遠志為笑面無常施針,不過旋即他發現有一道目光似乎自始至終都從沒離開過他。

  然後他循著目光看向了諸葛芸。

  諸葛芸自進了前堂之後便一言未發。待看到黑彪也望向自己時,忽然開口道,“你長得真奇怪,眼睛和頭髮和他們都不一樣。”

  “小姑娘想必不是黑水城中的人?”黑彪笑道。

  諸葛芸在不發脾氣的時候,就沒有人能討厭這樣一位嬌俏可愛的小姑娘。

  諸葛芸搖搖頭。

  “那你是從何而來?”

  “不知道。”諸葛芸又是搖搖頭,卻反問道,“你是哪裡人,為什麽和他們長得不一樣?”

  “在下是色目人。”黑彪道。他發現自己居然很有耐心。

  “色目人。”諸葛芸喃喃重複道。這個詞她覺得很熟悉,似乎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但卻難以捉摸。

  黑彪看著諸葛芸狀若沉思,又笑道,“小姑娘不必害怕,一個人爹生娘養,怎會不清楚自己是哪裡人氏?”

  諸葛芸眨了眨眼,“我害了病,什麽都不記得了。”

  “哦?什麽都不記得?”黑彪指著一邊的黃遠志,“那他,是你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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