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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門劄記》第12章・力行眼前事,種因身外身(1)
  大師不必自責,此來卻是渡我修行,合該小僧有次一劫。

  年輕禪師的心念在跪伏的胖大僧人腦海中響起。

  佐伯念之慌忙起身,替年輕禪師止住斷臂處噴湧而出的鮮血。

  “小僧佐伯念之,法號遍照金剛。余生願隨禪師修行侍奉。”

  年輕禪師白淨的一張臉孔愈發蒼白,卻並無絲毫痛苦之色。他只是看著這位自言法號的胖大僧人,搖了搖頭。

  大日如來密號遍照金剛。

  佐伯念之面色晦暗。但他已明了年輕禪師心意,知道多言無益,於是又俯身再拜,旋即倒退而出,直至退至山門處,這才轉身向寺外大步走去。

  自此,江湖塵世中多出一位獨臂的啞巴僧人,四處雲遊,行蹤飄忽,每行善舉。

  後有好事之人,尊稱其為“不語禪師”。

  徐意、曹飛龍和一旁的鄭子勝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黃遠志。

  “你是說驢鳴山?”這次,先開口的是鄭子勝。

  他一直不相信有巧合這回事。但自從見到徐意以後,好像很多事都變得不再那般平淡,反而充滿了巧合與匪夷所思。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自然,因此他愈發謹慎。

  “不錯,曾有記載,驢鳴山的浮屠寺中有得道高僧,能知曉前世來生。在下以為,諸葛姑娘眼下的問題,非醫道可解,或許能去那裡求個答案。”

  “你說這不是巧了麽?”曹飛龍撫著下巴,砸吧砸吧嘴。

  “什麽巧了?”黃遠志望向曹飛龍,不明所以。

  “不瞞遠志兄,在下正有事要前往那驢鳴山。”徐意緩緩道。

  他也覺得這一切有些太過於巧了,好像背後有隻大手在將他們一一安頓好。

  “哦,那豈不是正可以帶上諸葛姑娘,省去再跑一趟。”黃遠志自然不知其中詳情,倒覺得並無不妥。

  “喂,你們幾個大男人說完了沒,難道就不需要征求一下我這個病人自己的意見麽?”諸葛芸忽然嚷嚷道。

  “還有,那個——大夫,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針拔掉!”

  “大夫?”房中的幾個男人都皺起了眉頭,這個詞他們沒有聽過,難道又是小姑娘的家鄉方言?

  諸葛芸見幾人都愣在當場,急道,“那個穿得像野人的不是大夫嗎?快點過來啊。”

  “我?”黃遠志張著嘴吧,指著自己。

  如果說這間屋子裡有人穿得像個野人,那只能是他了。

  黃遠志給諸葛芸起了銀針放回竹簍的針囊。問道,“諸葛姑娘,你適才叫我什麽,大夫?”

  他學著諸葛芸的發音,複述了一遍這個詞。

  “對啊,你不是大夫嗎?”諸葛芸好奇道。

  “大夫是什麽意思?在你的家鄉是醫士的意思嗎?”

  “大夫——”諸葛芸被黃遠志這一問,也不禁楞住,她完全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如今一想,卻發現自己竟也不知道這個詞是什麽含義。

  她呆了半晌,才道,“許是吧,我、我也忘了。”

  “那,依諸葛姑娘的意思,去不去這驢鳴山——”,鄭子勝忽然問道。

  “我聽徐意的。”諸葛芸一撇嘴,“反正我現在隻認識他一個人,別的都不記得了。”

  “也罷,你便先隨我們去見過紀師伯,而後再同徐師弟去往那驢鳴山。”鄭子勝沉聲道。

  他心中總覺得這幾日發生之事與所遇之人皆都透露著一絲蹊蹺,只是卻又自知難以定論。

思來想去,既然琢磨不透,那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這小丫頭帶去見見紀師伯,他老人家慧眼如炬,自然能看出小丫頭究竟“是真傻還是裝瘋”。  “紀師伯?他又是誰。”諸葛芸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搖晃著僵硬的身軀,好奇地問道。

  “你見過自然便知道了。”鄭子勝道。轉而又看向黃遠志,抱拳笑道,“真是多謝小友!”

  黃遠志擺手道,“舉手之勞,二哥不必客氣。”

  鄭子勝一笑,從腰間取下一隻錢袋,倒出十數枚大周朝的官製刀幣,將其遞給黃遠志道,“還請小友收下診金。”

  黃遠志打眼一看,那十數枚全是大元刀幣,頓時大驚,趕忙擺手道,“二師兄您給的太多了。”

  大周朝第一代聖主建朝伊始,便統一了各地的度量。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錢幣分為兩種,大元刀幣和布刀幣。百姓叫的多了,便稱其為元幣和布幣。一枚元幣可抵十枚布幣。

  尋常三口之家一月下來,大概也不過是十來枚元幣的支出。

  如今這鄭子勝一出手便給了來自窮苦山村的黃遠志十數枚元幣,如何不叫他吃驚。

  那諸葛芸卻是一皺眉,盯著鄭子勝手中的元幣喃喃道,“這東西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啊,看著這般眼熟。”

  徐意和曹飛龍已然習慣諸葛芸的胡言亂語,當下也不去搭理她,都是對著黃遠志抱拳道,“‘黃老弟’、‘黃兄’,就不要客氣了。於你是舉手之勞,可對我們來說卻是幫了大忙。”

  黃遠志卻是執意不要,最後實在推脫不開,隻得拿過兩個元幣,笑道,“這便足夠了!”

  曹飛龍兀自拍拍肚子道,“這一日忙著趕路,卻是虧待了五髒廟。咱大家有緣,不妨一起吃個便飯。”

  黃遠志揚起手中那兩枚元幣,開心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意。今日得識諸位英雄,左右也要讓小弟我做回東道主,你們可是誰也別和我爭!”

  諸葛芸看著憨笑的黃遠志,翻了個白眼,“這才剛認識就英雄長英雄短的,我看你這小大夫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趕緊叫吃的去,誰稀罕和你爭。”

  黃遠志尷尬一笑,掃了眼徐意三人,見他們均都是東張西望裝作沒聽到,隻得自己灰溜溜跑出去叫客棧的夥計。

  徐意偷眼去看諸葛芸,心道,這小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怎地一點兒也不怕生,說起話來還如此蠻橫無理。莫非那所謂的江湖叵測是誇大其詞了?若不然以她這性子,怕是活不到碰見自己吧。

  諸葛芸沒閑心去注意屋中剩余這三人臉上的表情,一屁股坐回榻上,兀自歎道,“我呢,也想開了,既然什麽都不記得,那便認命好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又想起來了。”

  她忽又轉頭看向徐意,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道,“但你肯定是關鍵,所以徐意,你不能丟下我。”

  “這——”徐意撓撓頭,“姑娘放心,不會不會。”

  他可不願再刺激這小姑娘,不然到時發起病來,說不得還要再打暈一次。所以,還是先順她的意罷。

  點菜的時候,黃遠志極小心地計算著每一道菜的花費。

  因為他的身上只有這兩枚元幣。他不希望這幾位新結識的好友會因為他無力支付飯菜錢而感到局面尷尬。

  曹飛龍看了看已然擺滿桌子的飯菜,瞥了眼黃遠志,嘿嘿笑道,“小藥師兄弟,你會不會喝酒?”

  黃遠志不好意思地笑笑,答道,“在下倒是從沒喝過,不過若是幾位有雅興,那說不得要陪你們喝上幾杯。”

  “嗨,那便算了。本來還想叫幾道下酒菜來,既然不喜那杯中物,正好給小友你省下些不是?”曹飛龍邊說著, 邊向黃遠志眨眨眼,又瞟了下他攥地緊緊得兩枚元幣。

  黃遠志故作鎮定道,“三師兄哪裡的話,我這便叫夥計給咱們上酒。”

  “黃兄,我三師兄和你說笑呢,我們也都不吃酒的。”徐意見黃遠志微紅的臉,笑道。

  “哈哈,小藥師,你可也真是個實在人。不過改日有緣,三哥倒是可以讓你嘗嘗那美酒的滋味。說起來你和我小師弟二人,一個只知道修武道,一個呢,只知道修醫道,吃喝玩樂統統一竅不通。真是兩隻悶葫蘆。”

  曹飛龍點指著黃遠志和徐意兩人,搖頭笑道。

  “我看你倒是不悶,這麽多菜都堵不上嘴。”諸葛芸冷哼道。

  “嘿,我說小丫頭,你跟誰說話呢,沒大沒小!”曹飛龍瞪著眼,心道這小姑娘可真是刁蠻無理。

  “你說我跟誰說話呢,這桌上五個人,我們四個加起來還沒你一個人說的話多呢。”諸葛芸晃著頭,又做了個鬼臉。

  “再說了,本姑娘哪裡小了,我都三十二歲了!”她又補充道。

  幾個人差點把嘴裡的飯噴出來。

  這一次連鄭子勝都以一種極其吃驚的表情望向諸葛芸。

  “姑娘,你剛說你多大年紀了?”徐意試探著問道。

  “我——”諸葛芸頓了一下,“我剛才說我多大了?”

  “三——三十二歲。”徐意艱難地把飯菜咽進肚子裡。

  諸葛芸看了看自己仍舊套在那身已然大了一圈的隔離服裡的嬌小身軀,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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