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京師的眾人而言,昨夜注定是讓人難以入眠的一夜。
因為一整晚外面雷聲不斷,大雨磅礴,下個不停。
而京師眾人是不會忘記就在永樂四年八月,京師遭遇水災:
“壞北京城五千三百二十丈,天棚、門樓、鋪台十一所。”
居然把城牆泡塌了五千多丈,這個破壞效果實在驚人。
對於經歷過這一切的人來說,晚上他們怎敢安心睡覺,他們擔心一場大水衝毀了他們的房屋,若是那時還在熟睡,可想而知等待他們的是什麽下場。
所以昨夜這京師不知有多少人在家中枯坐了一夜,揪心了一夜。
張忠也是一夜無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張忠卻被匆匆而來的內侍告知,朱瞻基急召他入宮。
張忠無奈隻好冒雨入宮,待來到東暖閣外,張忠人還沒進入,卻聽裡面傳開茶盞摔碎的聲音,隨即朱瞻基的怒吼聲從裡面傳來。
張忠連忙停住腳步,隱約聽到朱瞻基的聲音“給朕好好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居心叵測,朕絕不寬恕.....”
張忠聽了不由心驚,到底發生何事,讓朱瞻基如此動怒?
沒等張忠想明白,便見司禮監太監金英灰頭土臉的走了出來。
“陛下這是怎麽呢?”張忠走近金英低聲問道。
“哎!”
金英歎氣道“皇爺好不容易得了個皇子,高興還來不及,誰知昨夜那場雨太大了,京師裡損毀了許多房屋,很多人無家可歸,更不幸的是還死了不少人。”
“這些天殺的,不敢怪罪老天爺,便有人造謠,汙蔑皇長子朱祁鎮生而不祥,因他的出生,上天才降下暴雨,懲罰眾人。”
金英說道此處,一臉的委屈道“雜家執掌東廠,京師出了這樣的事,皇爺怎會給我好臉色。”
張忠聽了金英的話也是一陣無語,心中嘀咕道“說大明戰神不祥這話倒是沒錯,不然另一個時空,怎會有土木堡之變了。”
張忠想到此處也是心中感到好笑。
“永春伯,你還是快些進去吧!如今皇爺心情糟糕,也別讓他尋到你的錯來。”金英徐徐說道“我也要去處理此次謠言之事了。”
金英說完,不待張忠反應過來,便匆匆離開了。
張忠見狀也是無奈搖頭,隨即加快腳步,進入東暖閣。
待行禮完畢,張忠偷偷瞥了眼朱瞻基依舊陰沉的臉,不由小心了幾分。
“這水災一直是個麻煩,雖然京城身處燕北乾燥之地,可一旦下起暴雨來,勢頭絲毫不弱於南方。”朱瞻基徐徐說道:
“每年從五月底到八月底,京城都會面臨暴雨成災的窘境,動輒水淹盈尺,把半個城區都泡在水裡。”
張忠聽朱瞻基談起暴雨成災絲毫不意外。
因為他記得前世曾在書上看過相關記載。
在另個時空,正統四年五月:“大雨驟降,自昏達旦。城中溝渠,未及疏浚。城外隍池,新甃狹窄,視舊減半,又作新橋閘,次第壅遏,水無所泄。”
這次災害,足足衝毀了官舍與民居三千三百九十間,溺死男女二十一人。
而萬歷三十九年夏天,首輔葉向高本來早上起來,準備上班去,結果看看外面,給萬歷皇帝寫了一封《水災揭》:
“連日大雨不歇,滿城皆水。昨早臣五鼓而起,方擬趨朝候領誥命,而自臣所居,至長安門一帶,皆成長河,水深五六尺,輿馬、徒步皆不得施。
無可奈何,隻於私宅叩首,仍另行報名,躬謝天恩。” 大白話就是說,今天雨實在太大了,從我住的地方到辦公室的路全淹了,五六尺深的水,騎馬走路都沒轍。我實在趕不過去打卡上班,跟領導你說一聲。
所以說,對於京師而言暴雨成災真的不是什麽稀罕事。
回到眼前,朱瞻基談及昨夜暴雨後,看向張忠道“朕今日召你來,是讓你去尋一人,此人名阮安,乃是內宮監的宦官。”
“因為此人在營造法式上極具天賦,所以如今正負責三大殿的重修,他人住在宮外萬松塔。”朱瞻基繼續道“他曾建議在京師九門立起九閘,自西北至東南貫通護城河,以便疏浚城中積水,可當時國庫吃緊,朕沒有應允,如今看來這事是不能再耽擱了。”
朱瞻基神色複雜道“你去尋他,然後配合他,盡快將此事落實。”
“是”張忠連忙應是,隨即抬頭疑惑道“可是臣也不懂營造呀!”
“哎!”
朱瞻基失笑道“阮安此人是個癡絕,一心鑽研營造法式,旁的都不關心,宮裡笑稱他為木呆子。”
“朕讓你去配合他,不是讓你管營造的事,而是讓你處理那些與其他人交接的事,讓阮安不受干擾,能盡快在九門立起九閘。”
張忠聽了不由訕笑一聲。
“好了,此事緊急,朕不留你了,你速速出宮去尋此人吧!”朱瞻基擺手道。
張忠連忙俯身而退,出了東暖閣。
.......
張忠出了宮門,不由抬頭看天,只見此時穹頂上空仍是陰雲滾滾,但天色畢竟由夜轉晝,已有一抹微弱的光亮透下塵世。
張忠不再遲疑,加快了腳步。
跨過長安街,很快便來到西四牌樓下方。
再稍一轉頭,便看到了那一座萬松老人塔。
此塔坐落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之間,乃是元相耶律楚材為老師萬松禪師所修,通體用青灰大磚砌成,密簷八角,計有七層之高,造型頗為樸實莊重。
若以高大而論, 它自然遠不及雞鳴寺或大慈恩寺的佛塔。
不過如今黑雲麇集,隱然有壓城之勢,反將這一座磚塔襯托得十分挺拔,仿若一根擎天大柱,直刺黑雲之中。
越是靠近居民區,道路愈發泥濘。
張忠艱難的跋涉,只見泥濘的路面之上,撒落著很多雜物,什麽木帚紡錘、褡褳破罐,甚至還看到一條打著補丁的大綠褻褲,蛇一般纏繞在半插在泥裡的一根晾杆上。
張忠注意到在路旁的土牆下端,有一條明顯的水漬線,與地面相距足有兩尺多高。
想來昨夜一場大雨,竟讓這一帶足足積出兩尺多深的水來。
雖然現在水勢退去,但黑雲仍在,如果再來一場大雨,只怕這裡會再次變成澤國。
張忠走到路的盡頭,然後閃身鑽進了旁邊的磚塔胡同裡。
這北方所謂“胡同”,是從韃子語裡來的,即是江南的裡弄巷子。
這條胡同細窄如韭,兩側逼仄。
張忠走了約莫五十步,在右側看到一座不大的四合小院,這小院的門楣樸實無華,只有門板上那一對黃澄澄的虎頭銅環頗為招眼。
張忠行至小院門前,不由吐了口氣,因為他的目的地,阮安的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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