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絳雲院:
天邊稍稍泛起魚肚白,整個大地正處於黑白交替之際。
整個英國公府裡除了偶爾傳來丫鬟童仆的腳步聲,一切都顯得靜悄悄的,因為英國公府的主人們還未起床。
張忠躺在床上,絲毫沒有經過一夜睡眠後精神得以恢復的樣子,反而是那顯眼的黑眼圈讓他顯得有了幾分憔悴之色。
倒不是少年人在女色上不知節製,整晚的與蓉兒瞎胡鬧。
話說來,昨晚他壓根就沒那份心情。
自從他母親李氏告訴他要尚嘉興公主朱茵後,他整個人便不好了,一整晚便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說實在的張忠如今的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面理智告訴他,他娶嘉興公主朱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而這段婚姻對於他自己與整個英國公府都是有好處的。
對於英國公府而言,這是繼續了與帝室聯姻的傳統,他英國公府從他張忠的姑姑到他姐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嘛!
而對於他個人而言,好處也是大大的。
嘉興公主朱茵作為張太后唯一的愛女,朱瞻基的胞妹,張忠娶了她,以後與朱瞻基的關系自然是不一樣了。
他張忠在朱瞻基未回京時,屁顛屁顛的跑去良鄉蹲守,還不是為了抱朱瞻基的大腿,能給對方留給好印象,讓他自己在接下來的宣德朝佔個先機。
要是娶了嘉興公主朱茵,那這些事就根本不是事了。
但是吧!
他張忠畢竟是個穿越者,雖然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逐漸學著適應明朝的一切。
但有些東西他是無法輕易改變的,他也絲毫不想完全抹去自己身上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痕跡。
這是他心底深處,固執的堅持。
於前世的他而言,愛情是美好的,他在心底深處也奢望能與一女子相知相愛相守的。
“少爺,你怎麽呢?”身旁的蓉兒擔憂問道。
這個問題蓉兒昨晚便想問了,但是她沒有問出口,因為她也有自己的煩惱。
昨晚張忠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蓉兒又何嘗不是如此了。
她也胡思亂想了一整晚,一會想起自己母親劉氏對她的告誡,讓她趕快給張忠生個孩子,一會又擔心張忠未來的妻子嘉興公主朱茵入門後能不能容下自己。
“沒事......”張忠瞧了瞧蓉兒一臉憔悴,關心問道“是不是我昨晚吵到你了,沒休息好。”
“沒有.....”蓉兒一臉複雜的說道“我昨晚也沒睡著。”
張忠看著蓉兒勉強的笑意,心中不由一頓。
是呀!
自己的婚事對蓉兒的觸動恐怕對他自己還要強烈,於他張忠而言只是心裡莫名的遺憾,而對蓉兒而言可是涉及到她自身的切實利益的。
“恐怕,蓉兒也擔心了一晚吧!”張忠不由在心中暗想道。
“不要擔心。”張忠撫摸著蓉兒的眉眼,溫柔道“以後我會護著你的。”
蓉兒盯著張忠看了許久,方微微頷首應了一聲。
“少爺要不要起床,今日家宴,二老爺,三老爺也會回府。”蓉兒轉移話題道“可不能遲了。”
“家宴呀!”張忠感慨道“今日家宴恐怕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見他二叔張輗(bian),三叔張軏(mu)一家人了。”
張忠從原主的記憶中對他兩位叔叔的唯一印象便是“不成器。”
“那就起吧!”張忠不由在心中暗想道“想來今日的家宴會很有趣的。
” .......
英國公府春暉堂: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由於年歲漸長,愈發喜靜,平日裡春暉堂裡丫鬟們都不太敢大聲說話,更別提相互嬉鬧了。
今日卻不一樣,一大早,丫鬟們便進進出出,到處都是一派喜慶。
因為今日的家宴,是英國公老夫人王氏期待已久的家族聚會了。
不過也不奇怪,活到英國公老夫人王氏這份上,還有什麽好求的了。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出生在元朝末年,乃是元朝樞密院判王執中之女,可謂出生高門顯貴之家了。
而王氏的丈夫,也就是張忠的爺爺張玉了。
其人靖難之時為救永樂皇帝力竭戰死,此後便哀榮不斷。
永樂年間追封為榮國公,諡忠顯。等到了洪熙年間又進河間王,改諡忠武。
而英國公老夫人王氏也一路水漲船高,累封至河間王夫人,身份之貴重自是不必多提的。
老人家如今除了抄經念佛,祈求子孫昌盛,英國公府富貴長存外,也就是期盼著家宴時,能見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了。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今日心情好,所以起的格外早,待張輔領著一眾人前來請安時,她早已在羅漢塌上坐定了。
老夫人王氏環顧了眾人一圈,笑著對張忠招了招手,讓他過去挨著她坐,待張忠坐好,又細細打量了張忠幾眼,隨即笑道:
“忠兒今日的裝束不錯,顯得格外精神。”
張忠反觀自身,他今日穿了一件寬袖元青紵絲直裰,腰上系了一條極為名貴的滲著飯糝的深綠色玉帶,一番裝束更顯出幾分貴氣來了。
“都是蓉兒替孫兒選的。”張忠瞥了一眼顯得十分拘謹的蓉兒笑著對英國公老夫人王氏說道。
“喔!”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先一頓,隨即恍然道“我知道蓉兒是誰,你母親,跟我說過。”
隨即英國公老夫人王氏望向人群,笑道“蓉兒,過來一下,讓我看看。”
蓉兒聽了身體一僵,深深籲了口氣,她實在害怕,若是英國公老夫人王氏不喜歡她,她該怎麽辦?
但是現在容不得她遲疑,蓉兒連忙上前,給英國公老夫人王氏道了個萬福。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細細的打量起蓉兒,見她穿著一襲素白的八幅羅裙,腰間數十道細褶。
每一褶一道顏色,搭配得既淡雅,又別致,裙邊一二寸寬的地方,滾了大紅的花邊,看上去很醒目,讓人產生愉悅。
“嗯!”
“是個會打扮的,長得也好。”良久之後,英國公老夫人王氏才在蓉兒提心吊膽中笑著說道。
蓉兒聽後,忐忑的心情才漸漸平複下來,僵硬的身體也慢慢放松。
“你如今是忠兒的房裡人了,要照顧好他。”英國公老夫人王氏望著蓉兒豐潤的身材笑道“早點為忠兒生個一男半女,為我們英國公府開枝散葉。”
“是.....”蓉兒羞紅了臉,又道了個萬福,輕聲應道。
“祖母,蓉兒她很好的,孫兒很滿意。”張忠插話笑道。
“你呀!還是個情種,我都沒說什麽,你就不舍得了。”英國公老夫人王氏一指點在張忠額頭上打趣道“不過這點,你比你爹強,你爹就是個不解風情的。”
“咳嗽.....”
英國公張輔聽了不由尷尬的輕咳。
“你還不好意思了。”英國公老夫人王氏沒好氣道“只知道關心軍事,吳氏都入門多久了,也沒見有什麽動靜。”
“忠兒是很好的。”英國公老夫人王氏歎氣道“但是這子嗣是不嫌多的,這樣家族才能壯大,以後忠兒也有個兄弟能幫幫他。”
英國公張輔聽了,也不由默然無語。
站在一旁的吳氏,臉色不由煞白。
張忠看去,吳氏眉眼間難掩憂慮之色,想想也是,吳氏入府,本就是為了給英國公府綿延子嗣的,如今肚子沒動靜,想來她也十分忐忑不安。
張忠不由暗道“這或許便是這個時代女性的悲哀了,不是淪為男人的玩物,便是成為傳宗接代的工具。”
“叔叔們也快來了吧!”張忠不想吳氏太尷尬,遂轉移話題道。
“哈哈.....”
“來了......”一陣大笑,眾人看向屋外,便見兩撥人先後走了進來。
前面的是張忠的二叔張輗(bian)一家人。
張輗(bian)約三十五歲,中等身材,寬額闊面。跟在後面是他的妻子馬氏,兩個兒子,長子張斌與次子張昌。
後面的是張忠的三叔張軏(mu)一家人。
張軏(mu)約三十歲,容貌與張輗(bian)相似,跟在後面是他的妻子錢氏與女兒張芸。
“你們都來了。”英國公老夫人王氏笑道“都快進來。”
張輗(bian)等人便先後進入春暉堂,各自向英國公老夫人王氏行禮問安。
“好好......”英國公老夫人王氏看著眼前的兒孫,滿臉褶皺的臉上笑意更甚。
“吩咐下去,快些上菜。”英國公老夫人王氏吩咐身邊的大丫鬟道。
隨後眾人便在食桌旁,各自坐了下來,而菜也陸陸續續上了桌。
張忠看去,只見食桌上擺著三湯四羹五大菜。
諸如燕窩雞絲湯、海參燴蹄筋、鮮蟶蘿卜絲羹、海帶豬肚絲羹、鮑魚燴珍珠菜、淡菜蝦子湯等皆是色香味俱全。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的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張輗(bian)眼珠咕嚕咕嚕亂轉一圈,舉起杯中的玉壺春,笑對眾人道“最近英國公府喜事不斷,先是忠兒身體大好,入了軍營成了坐營官執掌五千下營。”
“如今又入了天家的眼,不久後要尚嘉興公主,此等喜事當飲一杯慶祝一番。”張輗(bian)徐徐說道。
“老二這話說的好。”英國公老夫人王氏笑著“是應該慶祝一下的。”
眾人聽了不敢怠慢,連忙舉杯應和。
張忠瞧著他這二叔張輗(bian)的作態,不由心中納悶,據他所知他這二叔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今日這番表現真的是為他這個侄兒高興嗎?
“哎!”
張輗(bian)放下酒杯,先是歎了口氣,轉而面對張輔說道“我如今真是羨慕兄長你呀!”
“忠兒如此成器,你以後還有什麽可擔心的了。”張輗(bian)瞥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一眼“不像我的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我是為他們愁死了。”
張輔撇了自己這個二弟一眼,壓根沒說話,因為他太了解自己這個二弟的尿性了。
這只是開頭,他的目的還在後頭了。
果不其然。
只見張輗(bian)的臉皮是真的很厚,其人見張輔沒有應和,也不在意,只是繼續說道:
“我將燈市口大街的那間酒樓交給他們,本意是讓他們有份嚼用,誰知酒樓讓他們弄得生意慘淡。”
“兩個不成器的,又來找我,但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張輗(bian)故作生氣道。
張輔見狀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二弟,有什麽打算你就直說吧!”
張輗(bian)訕笑一聲說道“我聽說忠兒病好後,老太太將她的陪嫁中的一間金銀首飾鋪給他了。”
“我想呀!這酒樓生意很複雜,金銀鋪簡單一些,能否將兩者置換一下,反正忠兒聰明,能將酒樓經營好,而且他如今前程遠大,也不差這點東西。”
“好家夥!”
張忠聽了不由氣悶,這 TMD是什麽鬼邏輯,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吧!
“這金銀鋪是老太太心疼我們忠兒,見他出來做事,難免有個什麽應酬,這才給他的,再說了這金銀鋪與酒樓是一會事嗎?英國公夫人李氏氣憤道。
“大嫂,話不能這麽說嘛!”張輗(bian)的妻子馬氏搭腔道“這鋪子是老太太的私產,忠兒又不缺這些,而我家的斌兒與昌兒才需要這些東西生活的。”
“如今又不是白拿你的東西,不是把酒樓換給忠兒了嗎?”馬氏繼續道。
“呵呵......”
“酒樓被你們弄不下去了,便準備扔給我家忠兒,哪有這樣的道理。”英國公夫人李氏反駁道。
“大嫂,這畢竟是老太太的東西,還是聽聽她老人家怎麽說罷!”張輗(bian)突然插話道。
旁觀一切的英國公老夫人王氏早已經臉色陰沉,她不由在心中暗道“老二實在是不像話。”
“但又想到老二一家的確過得沒英國公府好,都是自己的兒孫,這心中難免對過得不如意的老二一家更添了幾分憐惜。”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不由臉露遲疑之色,轉頭瞧了瞧張忠,張忠見狀心中一頓,很快便理解了自己這位祖母的糾結。
按張忠前世的個性,他早就上前,噴張輗(bian)他一臉了,讓他好好做人,因為這樣的人不能給他臉,不然他愈發的有恃無恐。
但是如今不是在大明朝嘛!
講究的便是一個“孝”字。
於是乎張忠便看向自家老爹張輔,讓他表個態。
張輔見狀無奈的歎了口氣,徐徐說道“忠兒,你就將你手裡的金銀鋪與你二叔的酒樓換一下吧!”
“家和萬事興,不要太在意這些東西。”張輔徐徐說道。
“是”張忠無奈隻好趕緊應下。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不由輕籲了口氣。
“嘖嘖.....”
“還是二哥會鑽營,一番話便得了個金銀鋪子。”一直旁觀的張軏(mu)酸酸說道。
“就是,就是.....”張軏(mu)的妻子錢氏望向英國公老夫人王氏說道“老太太可不能厚此薄彼。”
“夠了.....”
英國公老夫人王氏見狀,把手中筷子狠狠朝桌上一摜,怒氣衝衝地說道:“都不是省心的,這飯不想吃便都滾......”
眾人一時訕訕,張忠環顧眾人,在心中感慨不已,自己都穿越了,可到哪裡都不缺這些奇葩親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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