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渺無的漆黑夜空中,陡然朗朗笑聲響起,如清風微拂,撩撥人心。劍仙陸鳴遽然出現在大雄寶殿外,一襲藍袍,隨風揚起盈落,背後的長劍如影隨形。
他面帶微笑,氣態從容地與看著方丈大師:“方丈大師誤會了,在下也只是剛剛到而已,如果不巧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還希望方丈大師見諒。”
“剛剛到?”老方丈臉上似笑非笑,“聽完了不該聽的,就該到了,是這意思嘛?”
陸鳴只是輕笑一聲,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從老方丈身上移開,隨意地看了看大雄寶殿的布局,又轉回了老方丈身上。
只是與先前迥然相反的是,他的眼神變得凌厲無比,就像是一把鋒芒逼人的劍!
陸鳴緩緩抬起手臂,一邊摸向長劍,一邊說道:“方丈大師,剛才你說有你在,鄭雲逸絕不敢輕舉妄動,是嘛?”
老方丈面無表情地道:“是!”
“還望不吝賜教!”
陸鳴再不猶豫,“嗆”銀色長刃劃破夜色彌漫的天空,猶如輝煌奪目的閃電。而他的眼神也變得炙熱地可怕,就像是含著一團可以燃盡萬物的妖火,狂烈而又暴戾。
他縱身一躍,人劍合一,像脫手而出的飛矢,筆直地向老方丈飛去。凌亂的風將他兩鬢黑絲吹得瘋狂舞動,猶如厲鬼盤旋。
這飛矢快如雷霆,五丈距離仿若不存,眨眼之間已掠至老方丈身畔。老方丈臉上古井不波,但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曲肘、抬手、食指中指合二為一,昏暗的火光下,竟然無法捕捉到老方丈的動作,舞出蹁躚幻影。
“叮”,一聲清脆的金石相擊之音,那乾枯的雙指像鉗子一樣緊緊將寒光如霜的長劍夾在指尖,劍鋒離老方丈蒼老的臉龐僅僅半寸之遙,後者沐浴在璀璨的黃色聖光中,宛如真佛降世。
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從指尖那不足一寸見方的空隙中蕩漾而出,迅疾而猛烈,兩丈遠處火燭搖搖顫顫,似乎頃刻即滅,搖曳的火光讓陸鳴那張冷峻的更加陰寒冷酷。
第一次碰撞平分秋色,無論是誰都沒有後退一步,兩人犄角對立,毫不相讓。
雖然這只是試探之舉,但是看老方丈臉上平靜如常,沒有一絲汗液從毛孔滲出,這讓陸鳴有些吃驚。看來這位老方丈絕不是泛泛之輩,剛才那句話也不是誇誇其談。
他不知道的是,同樣的想法也浮現在老方丈腦海中。
這時候,陸鳴腰部猛然一扭,整個身體猶如陀螺般在半空中飛速旋轉,明晃晃的劍光映在老方丈臉上,忽明忽暗。他挑開夾住長劍的雙指,在身體自然下落的同時,單手撐地,手中利刃直刺老方丈大腿。
利刃如同一條來勢洶洶的長蛇,逼得老方丈向後倒飛。不過,雖然是在暫避鋒芒,老方丈仍不忘布置下重重障礙阻擋陸鳴的追擊。只見那並攏的雙指中微微搖晃,幾道寒芒噴薄而出。
面對雷光電掣般的寒芒,陸鳴已然來不及起身,他目光一凜,撐住地面右手細長的手指猛然發力,石板硬生生被他拍碎,整個人像離弦的箭一樣躥了出去。同時,手腕忽地擰緊,揮動長劍化作一面光亮的銀盾,護住周身。
“叮叮叮”,連貫激越的聲音不絕於耳。被掃開的寒芒沒入地面,形成數個幾不可見的小洞。
“咦?”倒退落地的老方丈在注意到負劍男子的行徑後,有些驚訝。
不是驚訝於對方能夠應對自若,他自然明白,
以對方的實力,區區幾道內勁是絕不可能奈何得了他的。只是他不明白為何對方不重整旗鼓,再做進取,而要一味逞強反撲。 在思索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時,負劍男子已經殺到身前,手中長劍舞得密不透風,將他全身籠罩在一片乳白色的光暈中。
偶然間,透過寒如冰雪的劍光,老方丈看到了他那如饑似渴的眼神,心中霎時明了。不是他不能退縮,而是他不想退縮!
到底是年輕氣盛啊!
即便只是過招,也要爭個高下。
老方丈嘴角微微揚起,不慌不忙地向後踏地而起。
既然你不退,我退,看你這隻強弩能撐到什麽時候!
兩人兔起鶻落,你追我趕。偌大的大雄寶殿內風聲跌宕,時而如大浪拍岸,驚天動地;時而如鶯燕低鳴,林籟泉韻;時而如雨打芭蕉,珠圓玉潤。
老方丈一邊尋找著最合適的逃遁路線,一邊連消帶打,不斷地用雙指點擊長劍劍身,那閃耀奪目的光盾一塊塊凹了下去,漸漸地越來越小,直到僅剩最後一點。
老方丈明白對方已經是強弩之末,再一次點中劍身後,長劍變得暗無光彩,仿佛失去了生命般。他從容不迫地笑道:“閣下,難道不明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陸鳴臉上滿是不屑,冷笑道:“是的!”
這本是服軟的言辭,老方丈心中卻驀地冒出一絲危險的念頭。
異象突生!
暗淡的長劍光芒大盛,竟將大雄寶殿照得亮如白晝,竟將披金佛像比得黯然失色,竟將老方丈枯槁的面容映得重煥光澤,如若新生。
仿佛天地間所有的光芒都濃縮在這一劍之中,堪比日月!
突如其來的異象徹底打亂了老方丈的計劃,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他乾涸的喉嚨中陡然爆發出一聲長嘯,猶如乾枯樹木轟然倒塌,身周迸發出層層疊疊的磅礴氣浪,那身古樸的海青長袍倏地飛起,兩根滿是皺褶的手指戳向光芒最盛處。
忽然,大雄寶殿內一暗,萬事萬物皆被黑夜吞噬。
許久,又或許並不久,“啪嗒”,是水滴落下的聲音。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後,大雄寶殿內又亮了起來。
借著陸鳴手中微弱的火光,兩人彼此凝視。盡管長劍與老方丈額頭間不容發,但從結果來看,他最終還是接下了這雷霆萬鈞的一劍,未傷分毫。
一向冷靜的老方丈此時冷汗鋪面,海青長袍失去了內力的支撐,緊貼著他的胸膛,隱隱有水漬滲出,他隻感覺喉嚨發乾,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多謝閣下手下留情。”
就連聲音都失去了往日的平穩,變得波瀾起伏。
陸鳴沉默一會兒,灑然一笑道:“本就是過招而已,點到為止即可,哪有什麽留不留情?”
他似乎是想抽回長劍,怎料長劍被老方丈手指夾得死死的,一動不動,他微笑道:“方丈大師?”
老方丈也感覺到指間的長劍蠢蠢欲動, 他急忙松開兩指,乾笑一聲道:“失禮了。”
這才松開兩指。
陸鳴抽回長劍,高高舉起,緩緩插入背後的劍鞘,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他笑盈盈地道:“深夜至此,是在下失禮了才對!不僅失禮,而且失品。”
“咚”,話說完時,長劍恰好入鞘。
老方丈明白負劍男子的意思,剛剛後者一直在故意示弱,等到他心弦松懈之時,才出其不意,祭出製勝一擊。如果是沙場對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樣做沒什麽不妥,但兩人約定好是在過招,這樣做就有些背離情理了。
不過,老方丈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過招過招,既然是招,必然是鬥智鬥勇,用些小伎倆讓自己佔盡優勢無可厚非。而且要說失品,也應該是他先背上這個罵名。
另外,看上去兩人似乎旗鼓相當,但實則老方丈心裡清楚,這最後一劍對方還是收整了些,不然的話,他已經命喪黃泉。
就憑這一點,老方丈也怒不起來,更沒資格冷嘲熱諷。
如此說來,負劍男子恐怕早就看穿了他的謀劃,才將計就計。這個人不僅武功深不可測,城府心機也難以琢磨。
兩人相對一笑,恩仇盡去,各施一禮,一人抱拳,一人合十,一切都雲淡風輕,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即便負劍男子因為手握火折子的緣故,手勢有些怪異,老方丈也沒有介意,他抬起頭時,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負劍男子仍然是抱拳的姿勢,謙遜地道:“在下陸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