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智，他不動了耶。”浴室裡，人面鳥正拿毛巾裹住下身，緩緩從池子裡出來，盤腿坐下，仰頭看我。

　　“放心放心，”壯漢不以為然地連連擺手，“他喝不動了自己會認輸的！”

　　“可是……”人面鳥察覺到什麽，他站起身，往我捧著的酒杯裡瞧了一眼，驚道，“……杯子已經空了啊！”

　　話音落處，我猛然睜開眼，目光如刀！

　　“哇啊啊啊！小兄弟，你你你……喝醉了也別嚇人呐！”人面鳥一屁股坐地上，臉都白了。

　　“嚇人嚇人，嚇的就是你！”我掄起銅杯，“咣！”地砸在他腦門上，隨後又一揚手，看也不看便把銅杯扔向身後的壯漢——

　　“嘩！”壯漢連忙從水中彈起，接住銅杯。

　　“這種事情以後少玩！你們妖精不要命也就算了，還想拖人類墊背?我告訴你們，這酒兩杯下去，一般人類早死了！還好爺不是凡人！現在最好是老老實實回答爺的問題，否則——”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我一把扯開長袖，露出惡靈的牙印，“——爺拿你倆做藥引子！”

　　“小兄弟，你……被怨魂咬了?”壯漢嚇得貼緊了池壁，方才的戲謔之色全沒了。

　　“少廢話！”我一抖袍袖，收起胳膊，湊近他問，“爺問你，今天晚上送去「佛拉維歐」的貢品，啥時候能上場呀?”

　　“明，明晚。”壯漢咽了口唾沫。

　　“明晚……嘔……呃咳咳咳咳……”不知為何，我忽覺得胃中一陣翻江倒海，趕緊捂住嘴，在兩個妖精震悚的注視下奪門而出。

　　我一路跑到空無一人的後園，扶著牆“哇！”地吐了出來。不料才吐到一半，頭頂的竹簾就被拉開了，有人探出腦袋，卻還是那壯漢的聲音:“剛剛的服務生太可怕了，換人！”

　　“唔嘔……”我一個沒忍住，又吐出來——

　　“啪！”竹簾立刻像見了鬼一樣合上，裡面靜悄悄的，再無動作。

　　……

　　豐都鬼城，紀家府邸。

　　一襲黑白劍士服的獨眼男孩捧著本漫畫，窩在書房裡的紅絲絨扶手椅裡，桌前的台燈亮著，桌面堆滿了未拆封的信箋，兩個女傭識趣地分立兩側，一言不發。

　　“犬神出現啦！”獨眼男孩——紀修一下子興奮起來，匆匆翻過一張，緊盯著書頁。“哎，對了，”紀修忽然反應過來，抬頭問兩個女傭，“我讓打給冬水社的錢，都打過去了麽?”

　　“嗯。”其中一個女傭點頭。

　　“那麽第三季……”

　　“作者說他還要構思。”

　　“混蛋！！！”紀修聞言，把漫畫書往桌子上一拍，叫罵聲響徹整個房間。

　　話音落處，門開了，一身玄衣的紀朝歌大跨步走進，他擺了擺手，女傭們會意退下，紀修則支著腦袋，一臉不爽——“怎麽又生氣了?”紀朝歌徑自來到沙發前，懶洋洋地坐下，隨手端起桌上酒瓶，為自己滿了一杯，“因為八房的戲份太少，還是蒼沒有被重視?”

　　“都不是。”紀修見狀，從椅子上下來，將哥哥手中盛有紅色汁液的酒杯奪過，直往自己嘴裡灌。末了，才一抹嘴角，哭喪道:“因為第三季……”

　　“老問題麽，”紀朝歌微微一笑，“真有作者膽子這麽大，敢駁我們「抱日池」掌櫃的面子?”

　　“可不是麽！”紀修仰面朝天，往沙發上一癱。

　　“不過，掌櫃的，我今天可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紀朝歌故作神秘地湊上前。

　　“我是你弟弟，叫啥掌櫃的！”紀修閉著眼睛直擺手。

　　“是是……”紀朝歌聽罷，直起身，又為自己滿了一杯，一面搖晃酒漿一面笑道， “人我已經替你騙進「抱月池」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這麽快?”紀修一驚，恍然睜眼，“是我要的那個麽?”

　　“嗯。”

　　紀修倏地像變了個人似的，目光一寒，桀桀而笑:“那麽……該放出我的新寵啦！”……

　　回到員工宿舍已經很晚了，我聽見屋裡傳來鼾聲，便不想打擾他們，徑自在陽台邊上坐下，把兩條腿放進欄杆間，輕輕晃悠。宿舍樓在浴堂的背面，正對貧民街，由鏽跡斑斑的樓梯上下相連。朝下看去，漆黑一片，只有幾點昏黃的燈光，照亮著垃圾堆和窄窄的巷口，偶爾有“嘩嘩”的聲音傳出，那是人或動物在快速移動，等我想尋找聲源時，他們已不見了。

　　突然，樓梯“吱呀”作響，好像有人上來了。

　　“花?”我扭過頭去，見她手裡還挽了個小籃子，不覺更加詫異。

　　“花?”

　　“花！”

　　話音剛落，幾隻小狐妖竟從屋內並排探出腦袋，確定來者的身份後，躡手躡腳地竄了出來，圍到花的身邊，花立刻露出彎彎笑眼，她俯下身，從籃子裡拿出糖果，蛋撻分給小狐妖們，待小狐妖們都埋頭吃上了，才走過來坐到我身邊，將手中的大個兒甜甜圈掰開，遞給我一半。

　　“這……”我一怔，望了望掌心塗滿果醬的甜甜圈，又望了望狼吞虎咽的小狐妖們，最終轉向花，“……是相柳的錢?”

　　花點點頭，嘴裡鼓鼓囊囊的，笑得一派天真。

　　我沒再說什麽，輕咬了一口甜甜圈，隻感到又軟又糯……還挺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