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有力的疾風從斷崖處襲卷而來,所過之地,落櫻繽紛。
“可是,自黑暗中誕生的,也注定會在黑暗中毀滅,不是麽?”
梟哥手提長刀,在兩頭傀儡獅的簇擁下凜然降臨。刀尖劃過地板發出輕微的尖響,似是喋血的前奏。
“怎麽會?”少女聞聲止步,如臨大敵般盯住梟哥,尾尖停在離我不足半米的空中,“怎能有人識破幻術?”!!!”
“因為,你自己露出了破綻。”
梟哥冷冷道,同時俯下身來橫刀在手,幾乎是貼著地面衝向少女,旋風一樣眨眼間便殺到近前:“今天,夜空中應該只有一彎上弦月——”
話音未落,少女已被繃飛出去,後背重重地撞在殘破的立柱上,再次引發大面積的震顫!
“是,是的啊…”少女單膝跪地,緩緩抬眼,蒼白的滿月映在她冰冷的雙瞳中,好像永遠無法抹去的烙印,又似兩團無源之鬼火。
“既然如此,真正屬於你的身體,應該就是這裡——”說罷,梟哥的刀便橫在了她那半透明的雙腿上,“說,是誰派你來的?”
“呵,呵呵呵。”少女放聲冷笑,蠕動九尾做著最後的掙扎,“放心,等他來復仇時,你自然會知道……”
“那麽,”梟哥手起刀落“——再見了!”
“一一砰!”
梟哥一怔,只見少女用九尾抵擋了他的長刀,趁他愣怔之時迅速攀緩而上,將長刀死死纏繞住。
與此同時,滿天櫻花瞬間枯萎,斷崖變成了被斬成兩半的窗台,碩大的圓月不易察覺地彎成了月牙……霓虹燈光從窗台處猙獰的裂縫中照射進來,外邊傳來嘈雜的人聲。
“區區幻術,不用也罷!”少女扶著斷裂的立柱掙扎起身,搖晃了兩下,只有兩條腿還彎曲成貓的樣子。
這種形態,使她看上去詭異且不協調。
然而梟哥並沒有等她適應這種站姿,兩頭傀儡獅一左一右撲向她,將她摁翻在地。少女的後腦磕在地面上,發出“咚!”一聲響。
“唔…”少女緊咬牙關並不死心,企圖通過拉扯長刀將梟哥拽向自己,但刀面上迸發出的金色光芒使她被迫放棄打算,咒罵著松開被金粉刺痛的九尾。
與梟哥交換過眼神後,我和藥蘺持刀上前,先後斬斷了從面前劃過的長尾。待九條尾巴全部回歸少女身邊,只剩下三條還是完整的。
剩下的三條蠍尾如折傷的泥鰍般蠕動著,少女剛剛將身體抬起一些,複又跌倒在地,顫抖的身軀泛著幽藍的光,斑斑駁駁的透明開始從她的雙肩、小腹和兩條腿向其他部位蔓延,像是某種飛速擴散的皮疹。
就在半張臉幾近透明之時,少女突然化成白貓,箭一樣撲向我。
惡靈形成的利刃旋即刺穿她的身軀,猙獰的爪牙定格在半空。沒有血,只有一縷縷殘存的魂魄,隨著白貓的透明化飄散而出,如細小的銀河。
一團光亮從白貓消失之處升騰而起,我慌忙收回利刃,只見那光升到半空,將魂魄悉數納入,逐漸分裂成一個個暖黃色的球體,泡泡一樣浮在空中。
定晴一看,那泡泡裡分明是一幕幕生動的畫面……
……
午後豔陽高照,高大的櫻花樹下。
“你說你叫什麽不好,非得叫羅刹,多凶呀!”
一隻雄性虎斑貓臥在枝丫上,朝下望著一隻正撲騰著捉蝴蝶的小白貓。
“哼,我將來可是要成為人,
當刺客的!”小白貓氣呼呼道。 “做人哪有做貓逍遙呵…”虎斑貓弓起脊背,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隨後輕捷地跳到地面,振落一樹花雨,“你啊,還是先和我學學抓魚吧!”
紛紛揚揚的花瓣間,虎斑貓邁著歡快的步伐與小白貓擦肩而過。
……
滿月高懸,清冷的高牆之上,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烏鴉振翅趕來。
兩道黑影沿著牆根快速奔跑,轉過三四道彎後,在一處死胡同刹住腳步。
“你瘋了麽?為什麽招惹那些流浪貓!”虎斑貓一面掩護小白貓後退,一面厲聲責問。
“對,對不起,”小白貓顯然是被嚇壞了,聲音都有些顫抖,“我,我實在太想訓練自己當人類刺客了…”
虎斑貓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就被由遠及近的貓叫聲打斷了。
“該死!”他咬牙罵道,下定決心一般衝出胡同,“我來引開他們,你快走!”
……
“又來客人了?”
煙霧消散,露出一個托著煙鬥的小姑娘。
她的對面,是斷了一條腿的虎斑貓。
“嗯,讓我來猜猜——”小姑娘饒有興味地繞到虎斑貓的身後,“——你是,為情所困?”
“她太想當人類刺客了,我怕自己保護不了她,所以……”
虎斑貓猶豫了。
“繼續。”小姑娘道。
“……我想把自己全部的壽命換成她的修為,助她早日修煉成人!”
“那你拿什麽付給我呢?”小姑娘皺了皺眉。
“您看……我這身皮毛怎樣?”
“呵!啊哈哈哈哈哈……”
……
畫面戛然而止,泡泡一個接一個地破碎消散,留下小姑娘的笑聲在空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又愴然無力。
“我,我…”
我半晌才緩過勁來,環視周圍一片狼籍,不由伸出手去,試圖抓住已消逝的畫面的幻影。
“沒用的。”藥蘺突然握住我的手,表情凝重。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樓下傳來,夾雜著幾個女服務生焦急的阻攔:
“閃開,都閃開!”
“不行,你…你們不能上去!”
“喂,再擋路信不信老子砸了你們的店?!”
“……”
眼看牆上的巨大黑影就要順著台階趕上來了,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趁他顯形之前從窗台處的裂縫鑽出去。
外邊有一條粗大水管,從後廚窗口經過,徑直延伸向某家小賣鋪的屋頂。水管上沾了許多黑色的汙垢,走起來又滑又窄,好在很快我們就相繼跳上屋脊,扯開礙事的彩燈,在群眾的驚呼中如履平地。
“站住,快追!別讓他們跑了!!!”
身後,一個嘶啞的聲音窮追不舍。
“混蛋,他們不止一個…”我咬牙嘀咕。
“沒錯,”藥蘺在後面一把扯下兩串燈籠,“小心,他們分組包抄過來了!”
“收到。”話音落處,梟哥一個飛躍翻上右側牆頭,掏出電光殺瞄準目標。隨著三聲槍響,三個黑衣人應聲倒下,屍體從高處滾落,引起一陣驚叫。
抱頭鼠竄的市民中間,我和藥蘺先後落地,舉起電光殺一面射擊,一面追隨梟哥。
“砰——砰!”兩下,被我擊斃的黑衣人栽倒在水果車上,水果車吃力不穩,整個翻倒,球狀的梨、蘋果、菠蘿滾得滿地都是。後面的追兵剛踩上去,便滑倒在地!
借此機會,我和藥蘺早已跑出好遠,聽見後面沒聲了,這才相互擊掌。
“好樣的,莫公子!”
“謝謝誇獎。不過…”我兩手撐著膝蓋,彎腰喘息之余不忘環顧四周,“……這是什麽地方?梟哥人呢?”
寂靜的胡同裡,我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然而兩旁漆黑的平房和呼呼作響的風箱並沒有被驚動,回應我的僅有一陣無源之風,吹動鐵皮屋棚下懸掛的油燈,發出鏽跡斑斑的嗚咽。
藥蘺皺了皺眉,回望來路,幽暗的拐彎處只有一盞路燈,將昏黃的光打在斑駁的地面上,在兩面同樣斑駁的牆的擠壓下,這條路顯得狹窄而邋遏?。
突然,一個灰點從街角的陰溝裡竄出,迅速閃進對面的黑暗裡……一聲悶響過後,伴隨著慘烈的“吱吱”聲,一個高大的輪廓彎下腰去,提起被踩中的老鼠,自黑暗中緩緩步出。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已經顯形的黑衣人揪著老鼠的尾巴,將這可憐的小生命高高提起。受到驚嚇的老鼠拚命掙扎著,不多時便口吐白沫,放緩了動作。
“真誘人,不是麽?”他自顧自地,像是在欣賞。
直到此刻,我在看清他那隻雪白的……因為要抓老鼠才肯露出的,鋒利的爪子!
“你是什麽……什麽東西?”我握緊蝴蝶刀,警惕道。
“你看我像什麽呢?”黑衣人冷笑片刻,聲音又尖又細,讓人聯想到古時的太監。隨後他猛一仰脖,露出寬厚的下顎和潔白的獠牙,將奄奄一息的小鼠整個吞下,陶醉地咀嚼起來!
骨骼被咬碎發出“咯咯”脆響,血肉從他開開合合的嘴巴裡濺出,黏在唇角上、胡須上,很快便被帶倒刺的粉紅舌頭舔回去。
疾風從我耳邊掠過,刹那間就見一道寒光森森然直逼黑衣人的面門,黑衣人將口中之物吞下,反爪抽出一根手杖,“砰、嘭!”兩下與藥蘺的短劍打在一處。
“哎呀呀,說起來,換成鼬鼠會更加美味呢!”
面對黑衣人的調笑,藥蘺不以為然,依舊招招帶風,步步緊逼,找準了時機虛晃一招,趁對方避讓之際,劍尖往前一送一挑——黑布被毫不留情地揭開,與此同時,一隻幽綠色的眼睛正與我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