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色的藍莓醬像是岩漿一樣溢出酥皮,在盤子上留下剛剛噴射過後凝固的斑點,幾個乾癟的果子點綴其間,我拈起一顆嚼了嚼,味道還有些苦。
支起的圓桌上,擺滿各色野味,我們八人,外加一狐一狼圍坐成圈。
“不,不要緊呀!小北你看,夏沐他好像很中意呢……”前輩一面撫摸黑狼的脊背,一面安慰初次嘗試烘焙的北辰。不曾想黑狼夏沐剛剛吞下兩口就開始瞪眼,呲牙,咳嗽,經前輩這麽一說,更是頸毛倒豎,飛快竄下了桌。
幾秒鍾後,門外傳來了犬科動物的嘔吐聲……
北辰的臉色難看到極致,幾乎要哭出來。
“什麽嘛,小北第一次嘗試,當然要以鼓勵為主啦!”峙這麽一說,我們都看向她。
只見她抓起烤糊的藍莓派,將焦黑的部分撕下來,剩下的全塞進嘴裡,鼓起腮幫子嚼了一陣後,又端起盤子,舔了舔上面的醬汁,和著嘴裡的那些咽下去一——北辰和我們都瞧傻了,直到她露出一個暖陽般的笑容:“真是美味!”
“啊!”北辰高興地一把抱住假小子,看樣子都快喜極而泣了,“果然是好姐妹!”
“姐妹麽……”峙皺了皺眉,不置可否。
愉快的午餐時間裡,我們聊了很多,包括山鬼現在的身份以及他從赤尤手中接管的勢力范圍,還有後天去拜訪「不夜齋」的計劃,唯獨刺殺前任鬼主的事情,被我們簡化了。
“聽說「不夜齋」可以滿足別人的願望?”北辰這樣問。
“沒錯。”我答。
“那我一定要許願讓哥哥永遠陪在我身邊!”北辰笑著大喊。
“我要成為很厲害的畫家!”峙把手臂舉得高高的。
“我要娶莫昱!”不知何時變回人形的AngeI突然發言——“噗!”眾人的歡笑聲中,我將一口茶噴了出來。
“可是,讓願望成真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呀,不然,「不夜齋」靠什麽經營下去呢?”姐姐用袖子幫我擦了下巴,溫柔地提醒她們。
“唔。”北辰撅嘴。
“哦?”Angel不解。
只有峙,依舊沒心沒肺:“沒問題呀,什麽代價呢?”
“那要看你許什麽願了。”山鬼微笑。
“只是成為很厲害的畫家……”
“當畫家麽……”山鬼沉吟道。
“當畫家都不行嘛……”
“哪裡哪裡,當然可以啦,”山鬼恍然開口,“小峙畫畫那麽厲害,想成為畫家的話,不需要「齋主」也可以辦到!”
“好耶!”
“祝福你!”
三個無憂無慮的少女一起舉杯,玻璃製品清新悅耳的碰撞聲裡,搖晃的酒水剔透發亮。
“那個……在說願想麽?”翹著狼耳朵的夏沐化為人形,揉著眼睛進了門,回到位子上。
藥蘺連忙起哄:“是呀,不知道小夏有什麽心願呢?”
“唔,這個嘛,”夏沐揉好了眼睛,又開始扒拉耳朵,聽見藥蘺這麽一問,他臉頰飛紅,兩隻狼耳朵立刻軟軟地垂了下來,“我希望……可以一直一直聽到前輩唱的戲!”
“那前輩唱戲一定很好聽!”我回應道。
“雖然但是,我沒聽過耶。”北辰一臉期待。
“不如前輩現在唱一曲,讓我們開開眼吧!”藥蘺揮手。
我當即鼓掌:“好啊好啊!”
“沒有了哇,你這家夥,盡胡說!”似是不好意思了,
前輩嗔怪般抬手,將夏沐的腦袋按下去,隨後指了指滿桌的菜肴,“……大家要吃光哦。不然小夏和Angel辛苦逮來的山雞野兔就可惜啦!” ……
“唔,好飽。”
我和藥蘺,梟哥,山鬼他們一起踢掉襪子,坐在岸邊把光腳泡進湖水裡,說完這句話後,我便伸著懶腰,仰面躺倒。藥蘺見狀,轉過身來注視我,笑得比陽光還燦爛——“嗯?”我睜大眼睛眨了眨。
“簌、簌——”的聲音傳來,是山鬼正在脫衣服。眼看著汗衫褪下,露出在陽光下泛著奶白色的皮膚,胸膛和腹肌雖不像梟哥那樣硬朗,不像藥蘺那樣風騷,但卻有一種易碎的美感,單薄,細膩,乾淨得不真實。
山鬼竟自將發絲攏到耳根後,低垂眼簾,妖異的雙瞳黯黯發亮,身子前傾,兩腿平伸,一撐一滑間,半個人已沒入池中——水面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那小小的漣漪轉瞬即息,好像剛剛入水的只是一枚不起眼的落花。
“好涼……”山鬼回頭看我們,“一起麽?”
話音落處,梟哥已經赤裸上身步入池中,山鬼注意到他背後那一道道縱橫的疤痕,目光有如漾開的水波般輕輕一凜。
梟哥面向我們,沒有說話。
“來啦來啦!哎呀,小昱……別不好意思嘛。”藥蘺一把鉗住我的雙手,伸手摸到我的衣領,一抓一擰,我的上衣就滑落下來。
“不……不要!”我奮力掙脫出去,但是遲了——背後那隻猙獰的鳳瞳刺青還是暴露在了陽光下, 雪白的襯衣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我那副無遮無掩的雙肩頓時僵住,時間就這樣短暫地凝固了片刻……
“原來,你是在擔心它?”藥蘺的語氣軟了下來,他的手停在半空,好像要幫我重新披上。
那一瞬間,我想到很多:想到失了控的惡靈瘋狂撕咬著銀色巨龍,想到屍羅城裡,我摔下屋頂,被他們稱作“螻蛄種”“惡魔”……想到連日來的訓練,還有與我並肩戰鬥的,同樣擁有異能的夥伴們。
「琉璃之瞳」——那個讓我熟悉了戰鬥,熟悉了殺戮,讓我在越來越不認識自己的同時又擁有了足以守護他人的力量的標記——此刻,就沐浴在光明中。我甚至能感覺到惡靈們放松下來,開始靜靜呼吸,靜靜享受。
無論如何,「路西法」是天使,在墜落之前,他一定是天使!
念及此,我哈哈笑了起來,轉身撲向藥蘺,將他未及前伸的雙手按到地面:“上當啦,笨蛋!”
“啊,什麽,小昱你……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快放開,放開我!”藥蘺雙腿亂蹬。
我不顧他的掙扎,直接俯下身去,由於要控制住他的雙手,我只能用嘴叼住他的衣襟,狠狠一扯——本就沒系好的外套迅速開敞。
“蠢狗……”藥蘺笑罵。
那邊,山鬼正微笑著注視這一切,梟哥則面無表情。
突然,一件駱色外套飛了出來,掉進水裡——
“小昱可真是活潑呢!”山鬼掩嘴道,半是吐槽,半是逗趣。
梟哥聞言,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