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異能局,刑訊室。
慕凌川被銬在審訊椅上,腦袋歪向一邊,銀發散亂,沾著血跡,呼吸極其微弱,他的白襯衫敞開口,胸前已是傷痕累累,新疤老疤混在一起,仔細看去,有些都快潰爛了。
聽見門外掏鑰匙的聲音,慕凌川緊閉的雙眼恍然動了動,吃力地睜開。
門開了,羅隊瘋了似的衝進來,俯下身一把揪住犯人被血染紅的衣襟,厲聲吼道:“我把你關在這裡,是為了救你你知道麽?你軟的不吃,硬的也不吃,明天這罪名就定下來了!你再什麽都不說,就得死!”
看慕凌川嘴角竟然出現了笑意,羅隊更急了,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慕凌川連咳嗽帶吐血:“死!死懂嗎?小子!!!”
“頭兒……頭兒待我不錯……”慕凌川唇上全是鮮血,還在啞著嗓子辯解,“我……不能對不住他。”
“你可以供別人出來啊!”
“他們……都是我過命的兄弟。”
“你難道不想重新開始麽?不想知道是誰害了你麽?那兩箱冰毒,和你根本沒有關系吧!”羅隊氣得跺腳,吼聲震得屋內刑具叮當作響。其實,他早就看出這裡頭有鬼,光瞧慕凌川受刑時咬牙不說的模樣,就足以認定他是個重義氣的人,重義氣的人怎麽可能對一心想為他緩刑的警官撒謊呢?
況且,他才十八歲啊!羅隊無數次在心裡重複,十八歲,多麽美好的年紀,他明明可以創造更多可能,為什麽偏偏,偏偏……
“你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警官,”慕凌川正過臉來,努力維持那抹笑容,無力道,“你對我好……我記下了……可是……頭兒……頭兒待我也好……我不能出賣他。放心……我死了……還能為這四年贖罪……你……放心。”
“你個混蛋!”
審訊室的門關著,只有一塊毛玻璃可以望見裡面,只見慘白的燈光下,一個穿警服的瘦高身影重重靠在門上,擋住了這唯一的窺口。
“說吧,你的遺願。”羅隊掏出紙筆,“快點,天亮前,我們還有十五分鍾。”
……
同時,三峽庫區,水下列車站。
“異能局那邊怎麽說?”帕修斯西裝革履,點上一支煙,壓低聲音詢問身邊的紀朝歌。
在他們周圍,有七八個黑衣人護衛著。不足十米遠的立柱後,一個長發遮面的邋遢乞丐席地而坐,面前放著破損的瓷碗,除此之外,昏暗的站台上再無旁人。
“那兩箱冰/毒,足夠給他定罪了。”紀朝歌淺笑。
帕修斯吐出一口煙圈,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認真地望向對方:“是什麽罪?”
“如你所願。”
“呵!”帕修斯這才露出笑容,隨後把煙灰抖落在地,扭轉腳腕狠狠地碾了一番,“簡直像殺條狗一樣容易!那姓慕的年紀輕輕,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你說可笑不?”
“哈哈,我聽說他只要供出一個人就可以緩刑了,但他在受刑時還在喊‘頭兒對我很好,不能出賣他’呢!”紀朝歌接道。
聽到這裡,乞丐默默攥緊了拳,因為用力太大,渾身都在顫抖。
?“哦?這麽說,我倒有些不忍心了。”帕修斯一面發笑,一面惋惜,“誰讓他掌握了那麽多內部信息還想離開刺客組?就他這性格,落條子手裡還能留個全屍,換成我那幫對手,還不定怎麽折磨他呢!不過,真可惜了那兩箱進口貨,唉……”
話音落處,
鐵軌深處傳來轟隆隆的運作聲,站台上掛著的風燈搖晃起來,發出尖厲刺耳的嗚咽,昏黃的光暈擺動不定。 黑暗中,列車頭由遠及近,帕修斯一行大跨步地向前走去。
“喂,哪來的乞丐?快閃開!”走在前面的黑衣人一腳踹在乞丐肩頭,乞丐悶哼一聲,後腦杓重重地撞在柱子上,他趕忙伸手捂臉,在瓷碗與地面清脆的撞擊聲中堪堪坐定。
“讓你快滾,聽到沒!”另一個黑衣人也踢了上去,乞丐又一次歪倒,好在他及時用胳膊肘撐地,勉強護住了腦袋。
“滾!”第三個黑衣人顯然運足了勁,抬腿就來,直踢得那乞丐捂住小腹,整個人蜷縮著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半天沒能爬起來。
髒亂的長發下面,乞丐痛苦地咬著牙,他聽見幾個人笑著走過來,緊跟著一腳接一腳地踩在他的臉上,身上,腿上……直到他的額頭破了,血順著臉頰流到嘴角。
而帕修斯和紀朝歌僅僅是冷眼旁觀著一切,臨上車時,帕修斯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含笑打量了一番,便將其隨手扔向乞丐。
金幣落下的聲音被地板放大了許多倍,生生傳入乞丐的耳中,列車隨後啟動,離站。
躺在地上的乞丐長長呼出一口氣,吹開擋住眼睛的發絲,露出熟悉的刀疤——是盧令。
望著遠去的列車,盧令眼中燃起殺意,空蕩的站台上,他緩緩坐起,摘下假發,抹去額頭上的血跡,探身拾起不遠處的金幣,對著吹了吹,迎著微弱的燈光端詳起那金燦燦的輪廓。忽然,他輕蔑一笑,把金幣揣進懷裡,站起來,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
“啊,梟哥……怎麽啦?”
早上,我剛睜開眼,就看見梟哥正坐在床沿,看他目不轉睛的,也不知道盯了我多久。
“沒什麽。”見我一臉驚?,梟哥冷冷地轉過身。
望著他平靜的側臉,我剛想說什麽,就被打斷了。
“你昨晚喝醉了,”梟哥端起床頭櫃上的碗遞給我,起身欲走,“這是醒酒湯,喝了它。我去給你拿衣服。”
屋裡沒有其他人了,梟哥個子高,站起來剛好擋住窗外照進來的陽光。
“等等!”我抓住他的衣袖,聽他這麽說,我隱約記起了一些昨晚的事,不免心生酸楚,但悲痛漸漸沒那麽洶湧了,“我昨晚……沒給大家添麻煩吧?”
梟哥怔了一下,背對著我:“沒有。”
“梟哥……”一碗湯下去,我感覺胃裡暖暖的,特舒服。
他肅然回首,正看見我光著膀子探出身來放碗,因為酒勁還沒過,我臉上紅紅的。
“怎麽?”他問。
“謝謝你的湯!”我抹了把嘴唇,勉強笑道。
話音落處,梟哥竟自坐了回來,床板一陣吱呀。
“嗯?”我毫無防備。
“小昱。”梟哥微微欠身,握住我的手,凝神與我四目相對,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他眼中蘊藏的力量,無聲卻堅韌……忽然,梟哥伸出手來猛地往牆上一撐,巨大的壓迫感迎面而來,動作就在我和他鼻尖對鼻尖的時候狠狠刹住!
“第二個禮物!哎哎哎,喂……梟天啟你為什麽不配合呢?”峙從梟哥身後探出頭來,見我正嚇得像個羊羔似的,一臉震悚地縮在梟哥投下的陰影中,不由大失所望,“莫昱你怕什麽!”
不用問,剛才一定是她推了梟哥……梟哥才會這樣措手不及地睜大雙眼,喘著粗氣,好像雄獅看著到手的獵物,卻不知如何下口。
“他怕你。”梟哥松開手臂,看著我,談談吐出一句。
“蛤?”峙大驚,她沒想到梟哥也會冷幽默。?
“你你你……”我這才緩過勁來,重新坐好了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門沒關好唄,而且你倆那樣深情對視,也沒注意到我!”峙雙手抱胸,孤高地仰起臉蛋,“順便說一句,藥蘺讓我來喊你們吃早飯,我不過無意中看到了,想隨手報答一下梟天啟的救命之恩而已!”
“就這樣報答麽?”我實在搞不清峙的腦子裡裝了些什麽。
“要你管!”峙不服氣。
“瞧不起我?”我急了。
“哼,我剛才真該把某些人快要哭出來的小表情拍下來!”
“你給我滾!”
“好的,峙,你可以出去了。”我倆正吵著,忽被梟哥冷冷打斷。
“對對對你快出去,”我趕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下次進來記得敲門!”
“好啦好啦,那我先走了……”峙擺了擺手,笑道。不知怎的,我恍惚覺得她那種態度的突然轉變有一絲淒涼的意味。“如果打攪了你們的話,搶歉,”臨出門時,她停下腳步,側過臉來,“但要知道,有些機會……別等失去了再惋惜!”
峙就是個瘋丫頭,沒有人清楚她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些啥,但是她今天這句話,卻讓我怔了許久。她離開後,我穿好衣服,下了床,跟梟哥一起來到客廳,好在沒耽擱多時,湯還冒著熱氣,大家剛剛備好碗筷。
“小昱早啊!”我剛坐定,藥蘺便湊了上來,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這一覺睡得可好?”
“好好好。”我連聲應和,知道姐姐平時不讓我喝酒,頭都不敢抬。
“那喝點魚湯補補吧!鬼哥逮的魚,我熬的湯哦……”藥蘺不由分說,拿起大杓子就舀了一口湯,貼心地幫我盛進碗裡,“……昨晚,一定累到你了吧!”
“呃……”我一怔, 緊張得臉頰發燙,生怕……
“小昱。”果然,還是被姐姐聽到了!
當著眾人的面,她的語氣逐漸嚴厲:“你昨晚幹什麽了?”
我捏緊了衣角,剛要解釋,就被藥蘺搶過話頭:“沒有啦,小昱只是寫了太久小說,昨天很晚才睡。我早上起來時,都沒忍心叫醒他!”
“嗯嗯嗯!”我忙點頭稱是。
“既然是這樣,”姐姐如刀的目光這才緩和下來,”那早上多吃點吧,今天的任務很重要呢!”
話音落處,我已經吃光了湯裡的魚,嚼起來鮮嫩可口,帶著野菜的清香,一點腥味也沒有。喝湯時,我幾乎是一飲而盡,這奶白色的魚湯剛入喉,仿佛人間所有煙火氣都黯然失色,全不及胃中這份暖意。也許,這就是文雨哥希望擁有的生活吧,一片江湖,三兩知己,如此,足矣。
“我還要!”放下碗。我笑著大喊。
做為早餐的魚湯很快就被大夥吃完了,飯後,我們整理了裝備,留下北辰和峙看家,其他人一同向山神廟去了。
路上,梟哥開車載著我、藥蘺、山鬼還有Angel,姐姐負責開摩托,前輩坐在後座,夏沐變成黑狼蹲在前面。
一路無話,中午時分,我們到達了山神廟,卻見五六輛卡車轟隆駛過,電鋸之聲不絕於耳。我們還不太相信面前的景象,全瞪大了眼:那些高大卡車上,分明載著一棵棵被攔腰砍斷的櫻花樹!
“啪噠!”一串彩燈被人硬生生扯下,扔在地上,卡車車輪碾過,單薄如紗的燈罩被壓癟,留下深黑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