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令睜開眼,先動了動手腕,又擺了下雙肩,確定自己被綁之後,輕蔑一笑,認命般癱軟下來。
“吱呀——”門開了,羅隊擺了擺手讓眾人離開,自己則整理了衣襟,來到盧令跟前,俯下身來。
“怎麽……嗬啊!”
不等羅隊說完,盧令便伸長了脖子,冷不防在他下巴上來了一口,血點頓時濺在二人臉上。
“你他媽不要命了?”羅隊慌忙閃開,捂著傷口罵。
“沒人告訴過你,別惹野狗麽?”被縛的少年卻不害怕,目光一寒,調笑般問。
“聽好了,我不是你的敵人,至少,我不想與你為敵!”羅隊凜然道。
“那快殺了我吧!”
“小子,我想幫你!”
“記得把那裡處理一下,我有狂犬病的……”
話音落處,羅隊一怔,下意識地抹了抹下巴上的血。
“呵呵呵,哈哈哈哈……”盧令突然笑了出來,他仰過臉去,放肆又張狂,椅子都被震得吱吱作響。
幾個下屬聞聲趕來,一個個手裡抄著電棍手槍之類,“哐!”地撞門而入。
“羅隊!”
“羅隊?”
“吵什麽?出去!”羅隊猛然轉身,發狠道,“沒有我發話,誰也別進來!”
“可是,您有傷……”
“出去!!!”
見羅隊動了真怒,他們才不無憂心地退出門去。最後一個帶上門的,還偷瞄了眼屋中兩人。
“看什麽看?沒見過審犯人?”羅隊毫不客氣——“當!”門立刻識相地關上了。
“警官,您的表演可真是精彩。”羅隊剛轉過身,盧令就冷笑道。
“少廢話!不管你信不信,你的主子沒死,我懷疑他是被人陷害,現在只有你能救他!”羅隊一氣之下,決定開門見山。
“你說什麽?”這下輪到盧令怔了,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先前的神色,“騙人……販毒可是死罪。你只是想從我嘴裡撬情報吧?別想了,我和川爺,早就不是刺客組的人了!”
“刺客組,果真是刺客組的陰謀麽……”羅隊蹙緊雙眉,信步沉吟,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尋求肯定。
“是又怎樣?”盧令冷聲接道。
“這樣一來,只要他供出刺客組的某位成員來,就可以免去死罪了!”羅隊忽地駐足,目光跳過盧令望向窗外,正色道。
“你是在哄孩子麽?很明顯,我們招不招供都是死路一條。”盧令面露鄙夷。
“不!異能局和普通公安不同,我們有權改判那些真正改過自新,且願配合調查的犯人。如果能夠提供有利線索,或者直接采取行動協助破案的話,從輕發落也不是不行。”羅隊走至少年跟前,微薄的陽光透過被鐵杆分割的窗口照進來,在地上和羅隊的身上、臉上留下三道筆直的光斑,盧令則桀驁地揚著臉,整個人都隱匿於陰影當中。盡管四目相對,但一明一暗,好像無形的障壁將二人所在的世界徹底分開。
“我憑什麽相信你?”盧令眼中凶光不減,面上刀疤也被微光勾勒得愈加猙獰。
“因為你別無選擇!”話音落處,羅隊從懷中掏出記事本,將寫滿字的那一頁遞到盧令面前,“這是你主子的遺書,還有十分鍾他就要被帶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
“最近,我總是夢見沙漠,茫茫的沙漠裡有一座繁華的城,有女人擺動著腰肢來來往往,有商人牽著駱駝和馬匹尋店家、談買賣,
也有衣著華美的貴公子們在酒樓上歡笑暢飲……可是走近一看,那又成了一座遺跡,僵直的立柱直插蒼穹,先前的鬧市統統化為廢墟,連同縱橫的街巷也被飛沙掩埋。只有一個女孩,她有一頭灰藍色的長發,她的笑聲在古城中回蕩,很甜,很爛漫……有時候她會騎著匹大黑馬,從我對面走過來,一身行者打扮,有時候她會坐在古城的王座上,那樣的她真美啊!孤傲,冷豔,一襲金白相間的華服,她問我,城都沒了,你怎麽才來?……她分明是在那裡等了我好久啊,可是這樣宛若神明的少女,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隻記得有幾回夢裡,她撲進我懷裡,那淡淡的體香,還有她腰間的竹簫,總感覺在哪裡接觸過。” “好的,如果可以,我會幫你找到她!”羅隊持筆在紙上飛速記錄著。
“我隻想知道她是否還在世上,是否活得安好。”慕凌川靠在審訊椅上,閉合的眼中溢出淚花。
“明白。”羅隊收住筆,抬頭問,“還有麽?”
“好想再聽她吹一曲竹簫啊!夢裡的她,在馬背上,在王座上,在塔尖上……好像吹過無數次,風沙揚起她的華服,那簫聲卻悠遠無盡……”
“實不相瞞,我以前試過吹筒欽,但總也學不會,因為那聲音一響,我自己都差點兒聾掉!”羅隊想緩和一下氣氛,就打趣道。
“哦?”慕凌川終於睜開眼,故作輕松地一笑,“好啦好啦,下一項吧!”
……
“盧令,我已經懇求過他們了,貨是我藏的,和你沒關系,因此如果他們逮著你了,關幾天教育一下也就沒事了。其實,雖然你總喊我川爺,但我一直把你當兄弟,沒讓你走上正道,是我這當大哥的錯。你是個好兄弟,真的!出去以後記得別再當混混或是流浪狗了,你能力很強,完全可以擁有光明的人生,這樣一來,我會好受些!還有,讓峙忘了那件事,上次你偷偷來送酒時我已經講過了,但我還是不放心,她這個孩子太乾淨了,很容易為了理想乾出傻事來。PS:如果言老板問起的話,就告訴他我抱得美人歸,去大沙漠隱居啦!”
白紙上的字跡好像鈍刀,每往下看一行,盧令的心就縮緊一分,終於,他爆發了——眸中那股狠勁一下子被衝垮,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齒地低吼:“混蛋……川爺在哪?我要見他!”
……
牢門又響了,慕凌川面朝牆壁,仍舊一動不動。
“川爺!”盧令撲上去,跪在木板前,伸手抱起銀發披散的犯人。
“啊……嗯……”許是盧令用力太猛,慕凌川那囚衣遮擋下的每一處傷口都在作痛……小,小盧?”
“是我!川爺您這是……怎麽回事?”盧令托住慕凌川的肩,小心捧起他滿是血汙的臉,目光順著鎖骨一直往下,只見裸露的皮膚上全是交錯的鞭痕!——盧令一聲怒吼,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誰乾的!!!”
慕凌川長歎一聲,轉向羅隊:“帶他走……”
話音落處,盧令一躍而起、狠狠扯住羅隊的衣領,“哐!”地將他釘在牆上——羅隊的警帽掉了,露出一頭炫目的紅發,還有煞白怔愣的面孔。
“說!川爺身上的傷,是不是你乾的!”盧令暴怒般質問。
“盧令!”慕凌川吃力地爬了起來,帶著喘呵斥,“住手!”
“可是……”盧令一怔,還想說什麽,就已經被慕凌川抓住後領,硬生生扯開了。
羅隊趕忙彎腰拾起帽子,把簷壓低,咳了兩聲掩飾方才的狼狽:“那個……拷打的事算我魯莽,再說我是看到你主子曾經的販/毒記錄才打他的,以他的交易量,不算上這次也是死罪,我不過看他年輕仗義,想逼他說出點什麽獲得緩刑機會罷了。現在時間不多了,盧令你快勸勸他吧!”
似是覺得羅隊所言有理,盧令微斂怒火,轉對慕凌川道:“那兩箱白粉是帕修斯命人放的,他是怕你退出之後泄露刺客組的機密,想加害於你——這是我跟蹤他們一路打探到的。”
“什……什麽?”慕凌川面露震悚,後退兩步,忽地癱軟下去——“川爺!”盧令搶步跪倒,一把扶住他,“川爺,你被騙了!帕修斯不只想殺你,他還想殺峙,好在……都沒得逞!”
慕凌川聞言,淒然一笑,嘴巴無力地一開一合:“我就知道,言老板當年勸我的不假啊……你以為我真不明白麽,我只是不想再趟這灘渾水罷了。”
“可是,川爺,”盧令身子前傾,本就破了皮的膝蓋此時更是磨出了血,“我們不能就這麽算了!不能就這樣以罪人的身份死去!我們要報仇……要讓他們再也害不了別人!”
“說得好,小兄弟!”羅隊由衷歎服。
“閉嘴!”盧令卻不買帳。
“只要供出一人就不用死了對麽?”慕凌川如釋重負般笑道,有那麽一瞬,盧令覺得川爺又恢復了以往的邪魅,“那麽,我揭發尤金尼奧·帕修斯和他旗下的黑色產業,如果你們想剿滅刺客組的話,我很願意幫忙。 ”
“話雖這麽說,但……”羅隊停住了正在記錄的筆,咬住筆頭。
就在這時,一大波刑警趕了過來,為首的那個喝道:“提審32號犯人了,警官!”
“看好了,這是局長的手諭!”羅隊猛然轉身,抖落出一張寫滿字的紙,“持手諭者擁有處理犯人的特權——這兩個人,由我接管了!”
“這……”刑警怔了。
“怎麽,想違抗局長麽?”羅隊皺眉。
那人不好再說什麽,隻得向後揮手:“白跑一趟了,走吧!”
“那個……”待人全走光了,羅隊才道,“……我說到哪啦?”
慕凌川輕輕一笑,接住話頭:“你想知道更多的事,是麽?放心,傷養好之前,我就待在這裡配合調查。”
“我也是,”盧令肅然起身,見羅隊張大了嘴,連忙解釋,“不是說待在這裡,而是……我之前為了報仇,制定了一系列潛入計劃,需要的話,我可以混進帕修斯身邊,與你們接應。只是,還缺少一把……”
“左輪?”羅隊大方地取下剛剛繳獲的手槍,遞給他,“還給你嘍!”
“這麽相信我麽?”盧令接過槍,有些驚詫。
“一會兒給川爺換個舒適的房間,主子在我手裡,你不敢造次的吧?”羅隊嘩啦一聲打開牢門,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呵!”盧令悠然一笑,走出幾步後,頭也不回地晃了晃手中紙張,“那拜托您照顧好我的主子,「局長的手諭」我權且扣下了!”
“啊……喂!”羅隊反應過來,拔腿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