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拉維歐」廣場上懸掛的大鍾顯示著凌晨三點半,不知疲倦的人們仍在狂歡。
此刻,大屏幕上正直播著球賽,廣場中央支起的露天桌椅全部滿座,就連不遠處的「肥城空中花園」也座無虛席,幾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屏幕,只有餐廳的侍女們還在忙進忙出。
忽然,人群沸騰起來,妖與人紛紛起立,彼此碰杯、擁抱、歡呼……喧囂聲回蕩在市中心上空,不絕於耳。
“又進球了?”
「佛拉維歐」的招牌後面,拎著個金絲籠排在隊伍最末的藥蘺打了個哈欠,百無聊懶地問籠中白貓。
白貓仰起臉,歪了歪腦袋,“喵嗚”一聲算是回應。
因為是臨時買的地攤貨,這籠子對於白貓來說確實有些狹小,以至於白貓不得不把四隻爪子並攏,像個娘娘腔一樣把無處安放的蓬松大尾巴卷起來蹲著。
這樣的姿勢,使得白貓剛才那一聲弱弱的“喵嗚”顯得無辜又楚楚可憐。
無辜、又楚楚可憐……
待巡視的再造人走遠了,藥蘺再也繃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我說,”藥蘺把籠子往上提了提,湊近了,對裡面邪笑著耳語,“現在的你很撩人呢……”
說最後幾個字時,他還有意無意地朝著貓耳朵吹氣。
白貓山鬼的毛有那麽一瞬間像觸電一樣全立了起來,但很快,白貓又恢復了冷冰冰的神情,他把腦袋縮在胸前,不再去理會藥蘺的調笑。
“呵,害羞了?”話音剛落,便有再造人循聲望來,藥蘺趕忙住了嘴。
白貓抬起眼,確定再造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才放松下來。
又過了有一根煙的工夫,藥蘺才提著金絲籠來到登記台前,他把裝有白貓的籠子往台上一放,不料長耳妖看也不看,只是盯著屏幕敲擊鍵盤:“姓名?”
“璃月。”
“貢品名稱。”
“貓妖。”
“多少年的?”
“六十年。”
長耳妖接過籠子,輕蔑地瞅了眼裡面的山鬼,不耐煩地遞過來一張居民證:“卡裡有一百鬼幣。送這只有六十歲的貓妖來,若不是賓遐觀缺人手,你就等著當奴隸吧!”
說完,他便把籠子扔進角落裡,震得山鬼一個趔趄。
“憑這小子的姿色,我看當奴隸不虧啊……”
說話的是坐在近旁屋簷下那個頭戴鬥笠的黑衣男人,男人腰間別著酒葫蘆,手上托著個長長的鑲金煙鬥。許是意識到藥蘺在打量他,男人徐徐吐出一口煙圈,布滿胡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鬥笠壓得低低的,男人的上半張臉全然隱沒在黑暗中。
“死煙鬥你廢什麽話?還不趕緊下班滾蛋!”長耳妖衝男人嚷嚷。
“是是……”被稱為煙鬥的男人懶散地起身,叼著煙鬥拍了拍巴掌。
剛才還在四處巡視的七個再造人聽見拍掌聲立刻聚攏過來,一個個低垂著腦袋,好像恢復靜止的提線木偶一般。
“吃夜宵去嘍!”見再造人全部到齊,煙鬥歡呼一聲,轉身就走。
像是被提了一下,七個再造人齊刷刷地抬起頭,邁開僵硬的步伐搖搖晃晃跟了上去……
“喂,你也滾蛋!別防礙我換班!”
藥蘺這才回過神來,撇下大聲嚷嚷的長耳妖,頭也不回地拐進一旁巷弄。
藥蘺倚在牆上,借著昏黃的路燈,細細看了看居民證上的內容:
姓名:璃月
余額:100
工作地址:京都街8號賓遐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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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貓起身,
艱難地在籠子裡轉了個圈,面向門外伸長脖子,因為周圍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明器和箱子,他只能望見長耳妖那對長長的耳朵。 但這並不影響計劃,白貓扭回身,胸有成竹地再次蹲下,閉上眼開始打瞌睡,直到……
“啊,你可算來了!快快快,我要下班了!”
長耳妖大大咧咧的抱怨將白貓從淺睡中驚醒,白貓仰頭望去,目光一凜。
“百夫長呢?”
“呃,煙鬥準點走了,老三還沒到。”
“唉……這些新人真是讓人頭疼!”
趁兩隻長耳妖還在對話,白貓已經將爪子探出籠去一抓一推,輕松地弄開了門拴。
“那我先走啦!你一個人可以嗎?”
“放心吧,沒問題的!”
白貓悄然擠出籠去,輕輕一躍,便跳上一隻木箱。從背後看,他保持著蹲坐的姿態,尾尖微微上翹,脊背弓起,頸毛不易察覺地豎立起來。
白貓鎖定了櫃台與洞壁間的縫隙,眉頭一蹙,亮出利爪,雙瞳中閃過兩道寒芒。
不遠處,新來的長耳妖正忙著翻閱從抽屜中取出的文件,不時抬頭敲幾下鍵盤,往電腦中錄入著什麽……很快,映在屏幕中的那張鬥牛犬一樣的臉便顯出煩躁的神色。
偏偏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家夥牽著條連路都走不穩的機械犬走了過來。
那機械犬雙眼通紅,下顎像合不攏一樣吊著,每走一步,關節就因摩擦而發出刺耳尖響,渾身上下都在往外迸射火花。
“那個,請問……”衣衫襤褸的寸頭中年人來到台前,剛一開口就被長耳妖打斷了:“姓名?”
“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
話音落處,白貓縱身一躍,無聲地落在地上,撒腿就跑,趁中年人在長耳妖面前支支吾吾的時候竄出那道縫隙……
“楊,楊全……哎哎!”中年人剛說完,機械犬便跳了起來,將拴它的鐵索繃得直直的——“汪!嘶……哐……汪!”機械犬前爪騰空,任由鐵索深深勒進齒輪裡,只是朝後面的巷弄狂吠著,那聲音簡直比老舊的配電櫃強行運轉時的動靜還要難聽。
“喂,老黃……老黃!”中年人拚命拽住鐵索。
“噗——”不知從哪來的一杆長槍猛地刺入老黃後背!
“嗚……嗚……”老黃渾身一僵,眼中紅光在一陣陣哀鳴中黯淡下去。
終於,在中年人震悚的注視下,老黃“撲通!”一聲栽倒,幾秒後,徹底散架。
剛回來的煙鬥正了正鬥笠,收起長槍,不等中年人反應過來,便轉向同樣看呆了的長耳妖,陰沉著臉道:“看什麽看?今天老三有事,我來替他!”
巷弄裡,白貓站在一扇窗戶外面的陽台上,正準備向上躍去, 忽聽下方拐彎處傳來一聲慘叫:“混蛋……你們還我老黃!!!”
白貓轉了轉耳朵,聽出是之前那個中年人的聲音,其間還夾雜著拖拽聲、歐打聲、還有什麽東西被撞翻的聲音:
“放開我!”
“聽見沒有……你們!”
.“放手……啊啊啊!”
“混蛋!你們……呃啊!”
“……”
白貓沒有再聽下去,他一縱身,跳上三樓的一戶窗台。
窗內,藥蘺已經坐在桌前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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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的旅店不錯吧?”藥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嘴裡嚼著薯片。
化為人形的山鬼剛剛洗完澡,披著睡袍來到床邊,也拿了薯片往嘴裡塞。
趁山鬼俯下身來,藥蘺提鼻子一聞,立刻笑了起來:“呦,鬼主大人還自備沐浴露呢?”
“嗯。”山鬼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對了,”藥蘺坐起身,掏出居民證遞給山鬼,正色道,“你認得這個京都街8號賓遐觀麽?那裡是幹什麽的?”
“賓遐觀?”山鬼一怔,坐在藥蘺身邊,接過居民證仔細看了看。
“我打算明天一早退房後就去。”藥蘺補充道。
“雖然不認識,但傳說中的「賓遐觀」擁有珍寶無數,住著舉世無雙的樓蘭美人。”
“樓蘭……美人?!”見山鬼面不改色,藥蘺瞪大眼睛又重複了一遍,臉上震驚與期待並存。
山鬼嘴角漸揚,笑眼微眯,恰到好處地喚出藥蘺的新身份:“是啊,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