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寧走進了華陽宮。

　　與此同時，呂不韋的青銅軺車也使進了綱成君蔡澤的府邸，他心中有疑惑，放眼鹹陽，也只能與蔡澤說。

　　當下的大秦，雖然是外邦的天下，但，這其中也有不同。

　　他，蒙驁，蔡澤！

　　都是當世入秦的外邦人，也就是所謂的外臣。

　　但是，蒙驁乃是幼年入秦。

　　他與蔡澤則是壯年入秦，分別作過大秦的丞相。

　　哪怕是在現在，他呂不韋為秦相，蒙驁為大秦上將軍，蔡澤為上卿。

　　“不韋見過綱成君！”來到蔡澤的府上，呂不韋笑著拱手。

　　“相邦！”

　　蔡澤須發斑白，見到呂不韋到來，伸手示意，臉上溝壑堆積，露出一抹笑意。

　　“坐！”

　　“同坐！”

　　細雨紛紛，滴落在屋簷上，天地之間，散布著泥土的清新，蔡澤揮退侍從，親自為呂不韋斟酒:“相邦，怎麽有時間來老夫這寒舍了?”

　　聞言，呂不韋笑了笑，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綱成君，你乃是燕人，不韋算是趙人！”

　　“對於大秦而言，都屬於是外臣！”

　　“綱成君也曾為大秦國相，想來對於大秦的情況，了然於心！”

　　“我等為秦臣，當為大秦分憂！”

　　聽懂了呂不韋的話，蔡澤沉吟片刻:“老夫已經老了，也不再是秦相！”

　　“這些年，對於大秦也算是有所了解！”

　　“秦王見長，就算是相邦不來，老夫也會登門拜訪！”

　　“秦一統天下之勢已成，大有在當今王上手中完成的跡象，秦法之缺失，也當補足才是！”

　　“昔日，商君為大秦而死，從而鑄就大秦興盛之根基，我等又如何能惜身！”

　　說到這裡，蔡澤深深地看了一眼呂不韋，一字一頓，道:“相邦，乾大事而惜身，根本無法成事！”

　　“我等已經老了，又何惜此身！”

　　“自當要為王上，為大秦，爭取一個美好！”

　　說到這裡，蔡澤看著呂不韋，意味深長的，道:“這些年，相邦不也在嘗試著改變麽！”

　　呂不韋裝作沒有聽懂，抿了一口茶水:“綱成君，以為老夫當如何做?”

　　見到呂不韋裝作不明白，蔡澤莞爾一笑:“老夫這裡，倒是有一個想法！”

　　“就是不知道，相邦是否認同了！”

　　聞言，呂不韋臉上露出一抹欣喜，朝著蔡澤拱手，道:“還請綱成君明示！”

　　“此其時也，更待何時！”

　　蔡澤朝著呂不韋比劃了一個手勢:“老夫這裡有十六字方針，大興文華，廣招賢良，修書立說，化秦戾氣！”

　　“前兩者，這些年相邦已經著手準備，也有了一定的氣象........”

　　將茶盅一飲而盡，呂不韋先是點頭，後又搖頭:“化秦戾氣，不過六國士子之偏見！”

　　“老夫乃是秦相！”

　　“所謀，便是補秦法之缺失，壯秦法之根基！”

　　.......

　　這一刻，兩人對飲一盅，臉色滿是凝重。

　　他們都清楚，這些事情的難度！

　　他們一個是上任秦相，一個是現任秦相，自然是清楚，大秦當下的不足之處。

　　在這個時代，大秦雖不斷強大勢壓天下，但是，就文明風華而言，無論是根基還是形式，遠不如山東六國。

　　這既是天下公認的事實，也是秦人認可的事實。

　　當下的中原，已經形成為了以齊魯為中心的儒家文化，以楚地為中心的尚巫鬼文化。

　　而當下的大秦，乃是文化的荒漠。

　　天下人皆稱:大秦只有無衣，沒有蒹葭！

　　呂不韋與蔡澤所謀，便是為大秦補上一些蒹葭，讓大秦也能夠形成秦人文化，形成秦人風華！

　　大秦朝廷，並不是沒有錢糧與決心大興文華，但是，大秦朝廷的運行根基是，商君制定的國無異俗，民務厚重，耕戰為本，心無旁騖。

　　大秦治國，在於一賞，一刑，一教！

　　這讓大秦，民聞戰而相賀，起居飲食歌謠者，無非戰也！?

　　在商君法度之下，一切文華之舉都被視為浮華惑民，自然要嚴厲禁止。

　　自從商君變法開始，一直到今日，已經過了百年之久。

　　伴隨著大秦日益強盛，這些年來，山東士人不斷流入秦國，山東商旅更是大舉入秦。

　　但是，對於大秦幾乎沒有影響！

　　因為大秦的存在，便是為了戰爭！

　　對於此，秦法做出了限制:

　　山東士子入秦，只能求官，不能興辦私學;商旅入秦，只能在西市經營，不能進入老秦人的東市。

　　秦法禁止大秦本土的一切風華之舉，而且也著意防范六國浮華風習對秦人的浸淫。

　　呂不韋對於此有所警惕，但是，說不出來所以然，若是贏寧於此，就會明白，這是軍國主義。

　　亦或者說，大秦其實是這個時代唯一的另類！

　　呂不韋心中想要做的，便是大開大秦文明，從而誕生秦文化，與中原諸國並肩。

　　在大秦本土，也當誕生一尊封子。

　　“此事難成，但，萬事當不負有心人！”

　　呂不韋朝著蔡澤:“此事能成，需要綱成君從旁協助，不知綱成君願意否?”

　　這一刻，蔡澤重重點頭，朝著呂不韋表態，道:“為了大秦，萬死不辭！”

　　對於此事，他之前便想要做。

　　但是，他沒有做成，如今呂不韋想做，蔡澤自然會全力協助。

　　特別是這些年，呂不韋在大秦，已經打下了不錯的根基。

　　文信學宮已經建立！

　　同樣的，呂不韋府上，養士三千！

　　“相邦，此事可以做，但是不能說！”蔡澤抿了一口涼茶，語氣幽幽，道:“當文華成為大勢，自然可以壓倒一切！”

　　“但是，此刻我們只能從小勢出手，商君法制依舊是大勢，大勢不能改，但小勢卻可以改！”

　　“當改變的足夠多，大秦朝野上下都已經習慣，一旦到了那個時候，大秦就不得不改變！”

　　聞言，呂不韋也是點了點頭:“綱成君所言有理，老夫心中有數了！”

　　說到這裡，呂不韋話鋒一轉:“老夫打算以三千門客，以綱成君領之，修一部書！”

　　“作為大秦治國的綱領，不知綱成君願否?”

　　將茶盅放下，蔡澤端起酒盅，與呂不韋對飲:“故而所願，不敢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