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李斯深深看了一眼贏寧，隨即點頭:“斯之師兄，曾言:商君的法，慎到的勢，申不害的術！”

　　“只有掌握三者，才算是帝王術！”

　　“當年商君與孝公以霸道起勢，天下入局，如今王上，正借其勢！”

　　“王者，三橫天地人，一豎浩然氣！”

　　“真正的帝王，是能夠借助浩然氣之勢，打通天地，串聯人心。”

　　“帝王之道有二，一為王道，二為霸道。”

　　“王道借勢浩然氣！”

　　李斯抿了一口茶水，朝著贏寧，道:“王道對君王本身、對於朝廷的要求最高，約束最多。”

　　“它要求君王與朝廷必須以身作則，心中無私，太少人能夠始終如一地堅持。”

　　“而且王道對自己要求最高，約束最狠，見效卻是最慢，獲利周期太長。”

　　“亂世，奉王道乃取亂之道！”

　　“而霸道卻能平地起勢，無中生有，化腐朽為神奇。”

　　李斯見贏寧聽得認真，頓了一下，意味深長，道:“不過，斯不建議公子去學習什麽霸道帝王術！”

　　“帝王術，不過是禦下之道！”

　　“如今天下一統在即，在王上手中，便可以蕩平山東諸國，使得天下凝一！”

　　“公子志向遠大，又是王上親子，當從帝道！”

　　“立足於雲端，禦大勢與大道，統禦天下眾生！”

　　“公子當謹記，在真正的道與勢之浩蕩洪流面前，一切奇謀巧計，一切帝王心術，不過是草木山石。”

　　“都會在大勢裹挾之下，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

　　李斯的一番話，讓贏寧受益匪淺。

　　可以說，李斯今日之言，讓他明白了術與道的區別。

　　禦下之術，不過是平庸君王所行！

　　但是，以大勢入手，碾壓一切敵，才是真正的王者所為。

　　今日這一刻，也讓贏寧心中的認知發生了變化。

　　從此一代帝王，在鹹陽冉冉升起，與始皇帝比肩。

　　從李斯住處離去，贏寧帶著禮物去了綱成君的府上。

　　而站在官驛之外，目送贏寧離去的李斯，眼中則是異彩不斷。

　　他與贏寧的交集不多。

　　他知曉贏寧聰慧，要不然，也不會得到呂不韋與秦王政的賞識。

　　但是，今日的一番話，卻讓他意識到，贏寧雖然年紀小，卻不可小覷。

　　一個四歲半的少年，不論是心思還是想法，都已經不下於一個成年人。

　　“天命在秦，看來一切如我所料！”

　　這一刻，李斯轉頭看向了蘭陵方向，語氣幽幽，道:“老師，當年你的斷言，只怕是要做不得數了！”

　　“如今弟子作為秦公子師，自當盡一臂之力！”

　　“李斯定要大秦永昌——！”

　　在離開蘭陵前，李斯與荀子有過一次深談，荀子認為，義立而王，信立而霸。

　　荀子當年曾入秦，對於他說過入秦見聞。

　　荀子認為秦國地勢險要，山河壯麗，自然資源豐富，這是地形上的優勢。

　　其次是百姓樸，秦國各地百姓民風淳樸，音樂合宜，穿著得體。

　　而且，百吏肅然，各地官員都嚴肅謹慎，無不謙恭節儉，敦厚謹慎。

　　最後，士大夫明道而公，他進入秦國國都，觀察秦國士大夫。

　　他們走出自己的家門，就進入官府衙門，走出衙門就回到自己家中，

沒有私事人情，不結黨隱私。　　辦公也一個個明智通達，廉潔奉公。

　　而秦國的朝堂，百官們上朝之後，處理政事效率很高，處理政務也井井有條。

　　最後，荀子重述當年他對於范雎的回答，告誡李斯:“粹而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

　　沒有來到大秦之前，李斯心中確實是有這樣的擔憂，但是，在大秦多年，他心中的擔憂已經蕩然無存。

　　因為他看到了大秦的朝廷，不管是相邦呂不韋，還是秦王政，其實都想要變革。

　　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而已。

　　如今他教導公子寧，從與公子寧的談論之中，也能夠察覺到公子寧對於這種局面有所認知。

　　李斯清楚，最怕的是大秦朝野上下，對於潛在的威脅一無所知，只要是大秦朝廷知曉自己的缺點與短處，一切都可以改變。

　　而且，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他相信，以自己的一身所學，可以像商君一樣，改寫大秦的命運！

　　......

　　“寧見過老師！”

　　來到綱成君的府上，贏寧將南海夜明珠遞給了蔡澤:“學生愚鈍，府上也無寶物！”

　　“幸有梁山商社，得一珠，送於老師！”

　　接過夜明珠，蔡澤打量了一眼，朝著贏寧，道:“很不錯的禮物，老夫很喜歡，公子有心了！”

　　這個時候，蔡澤帶著贏寧走進書房， 關上門窗，放下帷幕，夜明珠上散發出光芒，雖然微弱，卻也有些光線。

　　蔡澤將夜明珠放在案頭，看著贏寧，道:“希望公子也一如此珠，塵盡光生！”

　　“而不是明珠蒙塵！”

　　聞言，贏寧詫異的看了一眼蔡澤，這可不是什麽好話，思考了片刻，他依舊是不解蔡澤的深意。

　　但，贏寧也沒有繼續沉默，而是開口，道:“明珠蒙塵總有塵盡光生之時！”

　　“當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哈哈，公子好志氣！”

　　這一刻，蔡澤撫須大笑。

　　贏寧有些訕然，他沒有太懂蔡澤的意思，而他的回答，也只是牛頭不對馬嘴。

　　但是，蔡澤這樣說了，他也只能跟著賠笑。

　　“公子，計然家的學問，看似普通，卻又精深！”

　　這個時候，蔡澤話鋒一轉，意味深長:“不論是作為大商，還是作為君王，處處都要用到計然家的學問。”

　　“老夫也曾為秦相，這一點，公子當知！”

　　“公子不要小看計然家，只有掌握了計然家的學問，才能清楚這個國家的虛實！”

　　......

　　對於蔡澤的話，贏寧認同的點頭。

　　不管是田畝，還是糧草，以及人口府庫，都需要計然家的學問，而且，他對於商賈的態度並不貶斥。

　　因為從後世而來，他無比的清楚，一旦徹底的征收商稅，對於大秦帶來的影響將會是何等的巨大。

　　畢竟，當年的趙宋，偏安一隅，依靠商業，也能富甲歷代王朝。